明軍和八旗漢軍幾乎同時開火。
衝在最前面的幾十個明軍和守在最前面的幾十個八旗漢軍幾乎是同時倒下,在這個距離開火,雙方的自生火銃沒什麽太大差別。
隻放了一排銃,雙方就短兵相接。
這時候,崇禎全力推行的標準化開始發揮出威力。
明軍在放完銃之後,可以端著上好刺刀的燧發槍直接當成長矛用,而八旗漢軍卻要把燧發槍挎回肩膀或者扔掉再拔腰刀。
當然也可以拿燧發槍當成棍子用。
然而無論是腰刀還是棍子,都不可能打得過長矛。
幾百個明軍端著刺刀就是一頓捅,剩下的四百多個八旗漢軍一下就崩潰了。
隨著交手次數增加,大明新軍打起八旗漢軍來真是越來越趁手,而八旗漢軍在面對大明新軍時也逐漸產生陰影,很容易就能喪失抵抗的意志。
也不知道誰帶的頭,嚇破了膽的四百多個八旗漢軍轉過身就跑,跟在後面的八旗滿洲拿斬馬刀砍,拿大稍弓射,都阻攔不住。
然後,八旗滿洲很快就顧不上攔八旗漢軍的潰兵。
因為明軍已經咬著漢軍屁股殺到八旗滿洲的近前。
這一牛錄的八旗滿洲沒用燧發槍,而是換回了更趁手的斬馬刀以及大稍弓。
八旗滿洲使用弓箭,果然比使用燧發槍更加趁手,尤其是這種近距離搏殺,大稍弓就更能夠展現出射速的優勢。
雖然八旗滿洲在數量上處於劣勢,但是憑借大稍弓的射速,愣是跟明軍打了一個旗鼓相當,只見處於後隊的八旗兵將一波波的箭雨傾瀉到明軍的身上,箭雨所過之處,明軍是一排排的倒地,不過明軍也沒有坐以待斃。
明軍端著自生火銃,展開猛烈還擊。
處於陣前的八旗兵和明軍更是展開了殘酷至極的近身格鬥。
於是,難以置信的一幕就呈現在多爾袞、洪承疇的視野中。
明軍居然跟八旗兵打了個旗鼓相當,明軍在大稍弓下死傷慘重,但是八旗兵也在明軍的自生火銃下亂紛紛倒地。
而更加令多爾袞他們難以置信的是,
面對如此殘酷的近身格鬥,明軍竟遲遲沒有崩潰。
不對,明軍不僅沒有崩潰,反而變得更加的驍勇。
轉眼之間,投入反擊的四五百明軍已經死傷大半,只剩百來個。
但是對面的八旗兵也沒能佔到便宜,三百人已經只剩下幾十個。
這個時候,第二隊明軍也加入戰鬥,最後剩下的幾十個八旗兵終於崩潰,轉過身就順著壕溝往回潰逃。
看到這幕,多爾袞陷入長久的沉默。
不管多爾袞承認或不承認,明軍的戰鬥力確實已經不輸給清軍。
洪承疇也是久久沒有做聲,被他寄予厚望的這次進攻又失敗了。
事實證明,指望這種進攻方式來攻破明軍的防線並奪取蓋州城,純粹是癡心妄想,明軍已經打出血性,更打出了自信,所以除非明軍陷入彈盡糧絕的絕境,否則按照這種戰術,清軍就是在蓋州城外死上十萬人、百萬人都拿不下蓋州城。
好半晌後,洪承疇才說道:“主子,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出來……”
話說一半,洪承疇忽然又有些猶豫,猶豫要不要跟多爾袞說實話,因為說實話很可能觸怒多爾袞,斷送掉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多爾袞黑著臉問道:“亨九,你想說什麽?”
洪承疇一咬牙說道:“主子,奴才以為我大清兵的戰法必須革新,如若不然的話,只怕是永遠都攻不下蓋州衛,無論死多少人都不行。”
多爾袞半天沒吱聲,好半晌後才問:“怎麽革新?”
“淺攻進築!”洪承疇一正臉色的道,“一步步往前推進!”
“淺攻進築?”多爾袞若有所思的道,“范仲淹對付西夏的戰術麽?”
“是的。”洪承疇對著多爾袞逐條分析道,“主子,通過在徐州、大沽口及遼東這幾次交戰,我們可以發現明軍的火器比例已經有了極大提升,幾乎變成一支純粹的火器部隊,其作戰的戰術也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是這樣的。”多爾袞喟然說道,“簡直就跟換了一支軍隊似的。”
旁邊的塔瞻、拜音圖及何洛會等滿洲將領也是深有體會,自從大清兵進了關之後,明軍就突然變得陌生,跟以前那支熟悉的明軍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他們大清兵打以前的那支明軍,簡直就跟砍瓜切菜似的。
可是現在的這支明軍,卻可以在近戰中跟八旗兵五五開,說出去誰敢信?
洪承疇又道:“以前,明軍的火器不如我大清的火器精良,明軍的甲胃不如我大清的甲胃堅固,明軍的勇氣也不如我大清兵遠甚,因而每逢兩軍交戰,我大清兵都能輕而易舉的掌握戰場的主動權,然而今時已經不同往日。”
多爾袞默然,心下承認洪承疇說的沒錯。
洪承疇繼續說道:“現在的事實是,我大清的紅衣大炮不如明軍的紅衣大炮精良,我大清的自生火銃不如明軍的自生火銃犀利,明軍還有能上天的孔明燈,更令人不安的是,明軍的勇氣竟也已經完全不在我大清兵之下!”
湯若望下意識的想要反駁,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因為清軍的火器不如明軍,這是不爭的事實,沒什麽好辯解的。
何洛會、拜音圖等滿族武將也想要反駁,可是嘴巴張了張卻什麽都沒有說,單就勇氣而論,現在的明軍確實已經不在八旗滿洲之下。
“主子,奴才知道這麽說您心裡不高興。”
“八旗滿洲的固山額真、梅勒章京大人們肯定也會非常的生氣。”
“但是主子和各位大人再怎麽生氣,奴才也得說。”洪承疇說道,“時代變了,我大清兵和明軍之間已經強弱易勢了,所以戰術也得跟著改變。”
多爾袞臉色徹底垮下來:“所以,亨九你的意思是要放棄遼東嗎?退守北京?”
“主子容稟,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洪承疇擺手說,“即使我大清兵的戰鬥力已經弱於明軍,戰略上也是仍然可以居於攻勢的,比如宋軍之於李元昊的西夏軍,單論戰鬥力,宋軍拍馬也及不上西夏軍,但是宋軍對西夏卻始終處於戰略攻勢。”
“原來如此。”多爾袞這下聽懂了,“這便是淺攻進築。”
范文程問道:“具體到遼東這一戰,該如何淺攻?又該如何進築?”
洪承疇答道:“所謂淺攻,就是少打甚至不打沒數的仗,減少野戰,不再盲目強行攻城,甚至於也不能強行進攻明軍的銃台,最好就是挖掘壕溝長期圍攻明軍城池或外圍防禦銃台,實在非要進攻也只能通過挖地道再用火藥炸。”
寧完我問道:“進築二字又該作何解?”
“這個就更簡單。”洪承疇肅然說道,“我們也學明軍大量修築銃台!”
“也學明軍大量修建銃台?”多爾袞的眼睛募然亮起來,這家夥的確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抓到了洪承疇這句話的關鍵。
既然攻守易勢,那就反過來讓明軍進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范文程和寧完我也失聲說道。
侯方域也說道:“此乃是朱熹《中庸集注》中的一句名言。”
在場的聰明人都已經聽懂了洪承疇的意思,但是曹爾玉還有何洛會、拜音圖等滿族將領卻聽得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洪承疇在說什麽。
多爾袞卻根本沒有向何洛會他們解釋的意思。
多爾袞當即問洪承疇道:“亨九,現在就開始?”
“回稟主子,最好還是等到天黑。”洪承疇恭聲應道。
“噢,對對。”多爾袞恍然點頭道,“明軍的紅衣大炮不僅射程極遠,而且打得準,如果大白天修建銃台,會死人的。”
“那就等晚上再修銃台。”
“嗻!”
……
此時在蓋州北門城樓上。
徐應偉放下望遠鏡說道:“看來建奴是不打算進攻了。”
“意料之中。”盧象同道,“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勞而已。”
“同人兄所言極是。”江天一也道,“除非咱們都死絕,否則建奴無論死多少人都別想拿下蓋州衛,永遠都別想。”
“我等還是不可大意, 需提防夜奴夜襲。”
徐應偉卻還是很謹慎,沒有因為渾河大捷而沾沾自喜、麻痹大意。
“有貞兄放心吧,我們也不是瞎子聾子。”江天一笑道,“今晚就交與小弟值守,你和同人兄就回行轅歇著吧。”
“也好,那就有勞文石兄了。”
徐應偉也沒矯情,向著江天一長身一揖,便跟著盧象同下了城樓。
返回行轅的路上,徐應偉對盧象同說道:“同人兄,我有一個想法,定王不是要處置參與兵變的朝鮮叛軍麽?不如讓他將朝鮮叛軍調來蓋州衛。”
“將朝鮮軍調來蓋州衛做甚?”盧象同皺眉道,“足足好幾萬人呢。”
“幾萬人怕什麽,咱們又不是沒有糧食。”徐應偉道,“輜重科調撥下來的軍糧,加上咱們種的小麥,吃一年都還有富裕,多幾萬朝鮮叛軍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