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又有許多人陸續到茶樓來消磨時光、聊天聽書。有那不注意樓梯口動靜的,忽然見三個男子吵吵嚷嚷地被夥計架下樓下,推搡出門,為首的一個還穿著綢緞,乍一看還挺眼熟,俱都興奮起來,紛紛起身看熱鬧。
說書先生說的故事再精彩也比不上現實裡的熱鬧好看。
又有人認出了楊宏,叫道:“哎喲,這不是泰豐茶樓的東家楊老爺嗎?這是怎的了?”
林振生也知道這樣做肯定會引起轟動。臨安富庶,閑人也多。哪家失了竊,哪家漢子偷了人,不消半日,就傳得人盡皆知,更不必說在這茶樓裡發生的事兒。
與其讓大家瞎猜,以訛傳訛,倒不如自家先將事情說清楚。
他當即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四老爺中人圈套買了私茶的事情不能說,但大老爺從京城回來,被人打劫,受了傷的事,那是完全可以正大光明說出來的,這對葉家名聲無半點損害。
至於茶幣的事,更是需要多加宣揚,好給寶豐錢莊帶來好處。此時人多,那更是說這話的好時機。
所以他說這些事情,都是大大方方,沒半點遮掩。
可即便沒添油加醋,楊宏那小人得意的醜惡嘴臉,還是盡顯眾人眼前。大家看他的目光除了詫異,都是滿滿的鄙夷。
鄙夷的自然是他的為人,而詫異的,則是對他的智商。
要說牆倒眾人推,葉家眼見著敗落了,楊家上去踩兩腳,大家還能理解。可葉家好好的,葉崇明還是行首,他在茶行裡說上幾句話,楊宏就要被擠兌得在這臨安城裡做不了這行買賣。
他到底是有多蠢,才會做這種事?
楊宏早在被架下樓時,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也是太著急了。得知孟呈煒是皇商,想找人合作做茶生意,他就一門心思地想跟孟呈煒搭上邊。
無奈孟呈煒看不上他,寧願天天在集香茶樓裡蹲著,等葉崇明向他遞出橄欖枝,也不願意理會他這個主動找上門的,他這心裡便十分的不平衡。
好不容易孟呈煒表示要與他合作,還暗示他來下一下葉崇明的面子,抹黑一下葉崇明的名聲,他自然要好好表現,所以才急匆匆地來了。
在他看來,葉崇明一向自詡為人仁厚和善,性子也不錯,不是那等愛跟人計較的。就算他來陰陽怪氣地說幾句,葉崇明應當不會計較,更不會當眾跟他翻臉才是。
就算翻臉,也不過是說幾句氣話,不痛不癢,無傷大雅。
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個掌櫃如此大膽,竟然敢叫人架著他將他推到門外,讓他丟了大臉,還添油加醋胡說一通。
真真是一群強盜,豈有此理!
雖說在大庭廣眾之下,與葉家掌櫃吵嘴有損他的身份,但他真的顧不得了。他要不否認,明兒個他的醜態就要被整個江南傳遍了。
“胡說八道。我不過是問了葉老太爺幾句,又說了兩句實話。你們總不能這麽霸道,連實話都不許人說吧?”他辯駁道,“這就是你們葉家的家風?平素裝得跟聖人似的,結果別人說兩句實話,你們就勃然大怒,顛倒黑白。我就想問,這天底下還有沒有講理的地方?”他疾言厲色地道。
“這麽多人聽著呐,你說了什麽,還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顛倒黑白嗎?”林振生說著,也不再多辨,見夥計把楊宏拉到了樓外,轉身回了茶樓。
說得多了,倒顯得他們葉家茶樓咄咄逼人。
反正這麽多人看著呢,也不怕沒人添油加醋地把楊宏剛才的表現傳揚出去。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人。
進了茶樓,他問那幾個夥計:“沒把人傷著吧?”
“沒呢。掌櫃的,咱們都是心裡有數的。”夥計們笑嘻嘻地道。
孟呈煒自從來了臨安城後,為了引起葉家人的注意,或是偶遇葉家人,進而相交,發展一段友好關系,他就在集香樓二樓包了一個緊靠著樓梯的雅座,時長一個月。
在連番被拒絕,且葉家已知道他搶園戶,彼此算是撕破臉了之後,他就不打算來葉家名下的茶樓了。
可楊家的茶樓跟集香樓有一段距離,他為了看葉崇明被擠兌的醜態,以平息內心的怒火,便還是一早來了集香樓。
楊宏鬧事的時候,孟呈煒就坐在二樓雅座裡,聽著外面的動靜。
最開始聽到楊宏擠兌葉崇明,孟呈煒還挺開心的。可結果卻讓他黑了臉。
“廢物。”他罵道。心裡萬分後悔跟楊家合作了。
孟良得了楊宏不少好處,這會兒自然要幫楊宏說幾句好話:“是這葉家太不講禮了。同是一個行會的人,楊家的買賣做得也不比葉家小,他們怎麽敢這麽無禮?這件事,我去找些閑漢,讓他們多說說葉家的不是。”
孟呈煒本不想理他,可聽到這話,想了想,他還是點頭道:“行,去吧。”
見孟良起身,他實在有些不放心這位族弟,叮囑道:“小心些,轉幾道彎,別讓人發現是咱們做的事。”
“是。”
頓了頓,孟呈煒又道:“讓人把這些消息傳到山上那些園戶耳裡。”
園戶們原先聽到劉啟林他們散布的消息,還有可能不相信;但現在滿城都是葉家敗落的消息,他們肯定會心裡發慌,選擇來盡快兌現手中的茶幣,以免發生意外。
一旦兌現的人多了,消息傳出去,把銀子存在寶豐錢莊的人肯定坐不住,擔心自己的銀子被寶豐錢莊的人拿去給那些園戶了,等自己要用銀子的去,寶豐錢莊拿不出,肯定也選擇把銀子取出來。
到時候寶豐錢莊被擠兌垮了,他就不相信葉崇明的日子能好過。
總而言之,敢不給他孟呈煒面子,誰都別想好過。
“是。”孟良趕緊拍了族兄一記馬屁,“爺,您這招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