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科的權力非常大。

　特別是這種風險極高的手術，一般都需要報給醫務科審批。領導不點頭，出了事就算醫生的。

　最少也要由那位醫生所在的科室來背鍋，吞下苦果。

　只有領導點了頭，出了事才能由醫院牽頭處理。

　這是行業規則。

　黃科長不點頭，哪個醫生敢做這台手術?沒誰敢拿自己的前途和飯碗開玩笑。

　“不知道您想要什麽樣的理由?”

　周燦抬目看向黃科長。

　與醫院的各級領導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此刻的周燦顯得十分澹定。面對黃科長的官威與強大氣場，他頗像是一座不起眼的山崗。

　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

　“只需要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即可！就像你剛才說服他們一樣！”

　黃科長分明就是有意刁難一下周燦。

　打的什麽主意，暫時還不清楚。

　官字兩個口，領導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周燦想要救盧副院長，就必須說服這位黃科長。

　即便明知對方是有意刁難，他也不能有任何對抗情緒。

　說服外科醫生，只需給出手術方案，闡明患者的病因、病情即可。說服麻醉醫生，只需保障患者在術中與術後的安全就行了。

　想要說明黃科長，給出的理由，恐怕只能是曉之以利，動之以情。

　“首先，你我皆為醫務工作者，相信您一定與我們一樣，非常期望患者的生命得以拯救。再者，成功救活一位這種幾乎必死的高墜傷者，對省人民醫院的聲譽有很大好處。也能借這個機會，探索出一些寶貴的救治經驗。如果以上還不夠，我觀察過省人民醫院的工作作風，足以用紀律嚴明來形容。”

　“能夠把臨床醫護人員的作風抓得這麽好，相信您肯定心存大醫情懷，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我厚著臉皮自誇一句，也同樣存有大醫之志，與您應該屬於志同道合。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我跨院而來，您沒有理由不幫忙一起搶救患者。”

　周燦一番話，聽得黃科長連連點頭。

　“圖雅醫院的年輕醫生講話還挺會扇情哩！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好了，那就抓緊時間救人吧！審批手續我來辦，手術室的調度我來安排，剩下的交給你們。”

　黃科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如同雲開見日。

　眾人皆是露出笑容。

　此刻，大家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救人。

　盧汾則是激動的悄然抹去淚水。

　不是親身經歷，根本體會不到周燦為了救她父親，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對周燦的感激，深深的藏在心中。

　對周燦也是更加信任。

　能夠讓父親以死相托的人，本身就值得她去相信了。

　現在親眼看到周燦為了救她父親，奔走、努力，她對周燦的信任自然變得更深。

　……

　內鏡手術室內，麻醉醫生明馨，親自帶著人為這台手術保駕護航。

　她手下有三個年輕醫生，都表現得非常優秀。

　能夠在這種重要手術親自帶著，肯定都是重點培養對象。一位主任醫生一輩子能帶的學生或許會有很多個，但是真正能帶出來的衣缽弟子，其實非常有限。

　往往不會超過五人。

　因為培養一個接班人，需要很長時間，花費很大的精力。

　並不是在某一台手術中提點幾句就能把人培養出來的。

　周燦看著這幫人有些‘笨拙’的給盧副主任連上生命監護儀的探頭，然後逐一調整好呼吸機等參數。他心裡面不由一陣著急。

　但是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能讓他以客人的身份參與這台手術，就已經是天大的照顧。

　如果他還搶著表現，多少會顯得是在逞能。

　由於患者本身就是從icu轉過來的，很多預麻工作都已經不需要再額外處理。術前的淨皮等任務，同樣不需要再做了。

　準備妥當，直接吸入式全麻。

　給患者做腹腔鏡手術的是胸外科的勾窮主任。帶著手下的團隊，一起參與。

　從他們在腹部開小孔的操作手法來看，簡單高效，非常專業。

　不愧是省級三甲大院。

　手術實力還真是不弱。相信勾窮主任與手下的醫助，還只是省人民醫院實力的冰山一角。

　按常理來講，心外科的手術要更精細，更高端。

　腦外或者神外就更不必說了。

　胸外科的手術難度與普外科的多個亞科室差不多。

　勾窮主任與另一位年齡超過四十歲的醫助一起為患者做腹腔鏡手術。首先就是修複破裂的脾髒。

　腦外的吳庸明主任，以及重症醫學科的項主任都在旁邊盯著屏幕觀看。

　項非主任可能覺得機會難得，把兩個愛徒也給帶進來了。

　腦外的吳庸明主任就更不必說了，與勾窮主任一樣，帶進來的是整個手術團隊。

　一般在外科領域能夠有所建樹，只要達到副高級別，就能組建自己的手術團隊了。

　主治級別，一般還得跟著主任或者副主任醫師混，自己沒辦法帶組。

　還有，帶組的主任與不帶組的主任，收入差別有可能非常大。

　帶組的主任，在圖雅與省人民醫院這種大院，如果所在的科室比較好，年收入往往能達到驚人的三四百萬。如果是魔都、帝都或者某些超級大醫院，年收入達到五百萬以上都有可能。

　這也許就是無數醫學生拚命考研的理由之一。讀完碩士讀博士，讀完了博士還不罷休。有條件和天賦的，還會讀博士後。

　不為別的，就為了早點成為帶組的主任醫師。

　殊不知，等到熬出頭，很多人都是五十歲以上了。

　當然，與普通人相比，這些大老要學歷有學歷，要收入有收入，地位和職位，也同樣節節高升。他們算是妥妥的人生贏家。

　勾窮主任先是在患者的肚臍左邊開孔，置入內鏡後，對脾髒進行探查，以便發現未能發現的潛在問題。

　可以看到他操縱內鏡時，手法嫻熟，水平很高。

　“這是摔得有多重啊！脾髒破成這樣！”

　他不禁感歎著搖頭。

　輔助操作由那位四十多歲的醫助完成，輔助孔開在劍突下面。

　也同樣是靠左側位置。

　因為脾髒在身體的左側。

　內鏡手術沒有哪位醫生會舍近求遠，除非極特殊的情況，否則越直接越好。

　如果把手術路徑設計得太複雜，內鏡在患者體內橫衝直撞，手術還沒開始，患者就已經只剩半口氣了。

　“先把積液抽乾！”

　做這種存在體內出血的手術，肯定要先想辦法查明出血源。把積血抽乾淨，查探出血源相對會容易很多。

　正常操作，就是接下來為患者止血了。

　左腹腔內的積液抽乾淨後，開始尋找出血源。

　“唐主任，把脾髒右邊那兒掀起來一點。我懷疑出血點就在下面。”

　“好！”

　四十多歲的醫助答應得很乾脆，迅速以精準而熟練的操作技術，把脾髒右邊掀起來。

　“是血管破掉了，撕裂還挺嚴重。”

　勾窮主任沒費什麽力氣，就查探到了出血點。可以看到血液幾乎是噴湧狀，出血非常厲害。

　脾髒非常脆弱，身體受到重擊，或者高墜，往往就是它最容易破裂。

　“勾主任，是先止血還是怎麽弄?”

　“也只能先止血再修複血管了。撕裂這麽嚴重，又是血管交叉部位，我滴個乖乖，這個修複難度還真不小呐！”

　勾窮主任看過後，眉頭皺得厲害。

　到得他們這種級別，一般都是經驗極為豐富，看一眼便知道手術難度。

　唐主任已經開始對血管進行止血。

　如果是小的出血點，可以考慮電凝。說白了就是把血管的出血口燒焦。

　周燦以前練習止血術的第一步，就是電凝止血。

　給小鼠止血，他可是一點一個準。

　當初也是這麽一次一次苦練，慢慢打實了基礎，才能夠擁有如今的六級止血術。

　此刻，出血的血管並不小，電凝肯定不行。

　否則脾髒的血供就廢掉了。

　後果可想而知。

　“這個位置想要結扎血管，不太好操作啊！”

　唐主任試著止血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周燦在旁邊看著，他發現這個唐主任的止血水平撐死了也就五級的樣子。內鏡操作水平算是中等偏上，絕對算不上撥尖。

　“止不住嗎?”

　勾窮主任問道。

　“難度挺大的。”

　唐主任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肯定不好意思承認止不住血。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我來試試看！”

　吳庸明手下的一個醫生走過去幫忙。

　換他來結扎止血。

　可以看出來，他的操作水平要高出不少。特別是一些細節方面，腦外科手術號稱精細手術的天花板，難度比心外手術還要更高一些。

　此人是腦外科的高手，能有這個手術能力不意外。

　“哎呀，這血管很脆，結扎線好像反它割裂了。”

　這個醫生上手後，很快便發現不是唐主任的水平不行，而是患者的血管太脆弱了。

　力度小了，結扎不牢固，止不住血。

　力道加大後，就出現了現在的結果。

　鮮血噴湧得更加厲害。

　患者的血壓似乎也受到了影響。

　“血壓正在不斷降低，心率卻加快了，得趕緊想辦法。”

　麻醉科的明馨主任頗有些著急的說道。

　患者的生命體征下滑，她這個麻醉醫生承受的壓力最大。

　“我去拿血漿過來，先為患者輸血補液吧?”

　巡回護士的經驗豐富，見得手術出現狀況，急忙提出協助請求。

　“不能輸血，至少現在不能。否則，脾髒破裂的血管會承受更大的壓力，更難修複。”

　周燦急忙說道。

　看著這些人為盧副主任做手術，這才剛開始就發生了意外，他實在是著急。

　一聽巡回護士要給患者輸血，他更急了。

　正常情況下，結扎血管不可能輕易把血管割斷。

　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盧副主任的血管遠比正常人脆弱。

　血壓現在跌到了82，算是較為嚴重，但是短時間不會致命。

　倒還不如抓住這個機會，迅速把血管修複好。

　至少在血壓較低的情況下，止血的難度要容易很多。

　巡回護士並沒有把周燦當回事。

　一個外院的年輕醫生，還真把自己當大神了。

　她看向明馨主任。

　輸不輸血，麻醉醫生最有發言權與決定權。

　“聽周醫生的，先不要輸血。”

　明馨主任肯定了周燦的意見。

　“勾主任、吳主任，你們得馬上想辦法止血，修複血管。留給你們的時間應該非常短，可能不會超過三十分鍾。如果想要追求安全，最好能在二十分鍾內完成這處血管的所有操作。要是不能立刻止血，患者的出血一直持續，血壓會以更快的速度下降，到時候將會更危險。”

　她把壓力甩給了兩位主刀醫生。

　這就是有經驗的麻醉醫生啊！有問題，絕不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扛著，而是想辦法甩給主刀們，大家一起扛。

　“患者的血管脆得像豆腐渣工程，這可怎麽弄啊?急死人了！”

　兩個醫助急得直跺腳。

　吳庸明主任倒是想要親自下場，只是看到止血的難度，他愣是沒這個膽量。只要下場，十有八九要被打臉。

　正在操作的兩個醫助，都不弱。

　就算與他這位主刀的實力有差距，也相差不了太多。

　“讓我來試試可以嗎?”

　周燦看向兩位醫助。

　唐主任與另一位醫助顯得無比驚訝，盡管他們知道周燦的實力不弱，但是周燦畢竟太年輕了。

　止血的難度更是高得嚇人。

　別說是周燦，就算換了吳主任或者勾主任上手，都不一定管用。

　“周醫生的內鏡手術與介入手術水平都很高，要不讓他試試吧?”項非主任幫周燦說了一句話。

　這時候，肯定需要勾窮主任點頭才行。

　“讓周醫生試試好了！”

　勾窮主任不信任周燦，但是對於項非主任很是信任。

　點頭答應了此事。

　“周醫生，一定要量力而為，切莫強求。結扎不行，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勾窮主任從沒見識過周燦的手術能力。

　多少還是有點擔憂。

　“好的，我會謹慎操作的。”

　周燦答應後，上前接手。只見他熟練的操縱機械臂，開始給患者檢查血管的情況。

　一看他的操作技術，幾位主任醫生頓時放心不少。

　這水平很高啊！

　甚至不弱於兩位醫助。

　如此年輕，卻有著這麽高的內鏡手術水平，也不知道是怎麽練的?

　只是大家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因為周燦接手後，一直在不斷的操縱著內鏡臂杆不斷觸碰血管，但是絲毫沒有給血管結扎的意思。

　患者的腹腔出血持續不斷，老是不止血，到底行還是不行?

　這小子該不會是個假大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