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年輕的女患者，無緣無故發生下身大出血，首先肯定懷疑她出現了流產先兆。

特別是異位妊娠最容易發生流產。

這也是醫院給患者做手術前都會問清楚，如果女患者懷孕了，會盡量設法推遲手術。必須手術時，也會請婦產科的醫生一起聯合手術。

因為萬一動了胎氣，或者術中導致患者流產，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

患者的小腹平坦，但是身體的其它部位還是多少透出妊娠貌。

並不是只有肚子和大腿出現妊娠紋這才是懷孕了。

身體的一些部位變黑，嘴唇長出濃密的絨須，臉部皮膚暗沉甚至長出許多痘痘……都是懷孕的特征。

孕早期，這些特征或許還不太明顯。

如果到了孕晚期，各種特征就極為明顯了。

“術前問過患者本人與家屬，均說沒有懷孕啊！應該不可能吧！”

唐旺年明顯也不太確定。

甚至有著推卸責任，掩飾術前檢查工作不到位的嫌疑。

周燦的眉頭微皺，現在不是追究問責的時候。

先搶救病人的生命最為重要。

“術前抽血做檢查了嗎?”

“抽了！”

術前做個血常規幾乎是必檢項目之一。

病人是什麽血型?有沒有傳染病?是否存在身體重大缺陷?

有很多信息都能通過血常規檢查出來。

“立刻讓實驗室那邊對這個患者查一下血hcg。”

血液hcg和孕酮是檢測是否懷孕的金標準。

在臨床中，HCG檢查應用最多。

理論上來說，它比孕酮檢測還要更準確。

hCG又稱之為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只要婦女懷孕以後，這項檢查就會呈陽性。

實驗室查HCG需要一定時間，但是孕婦現在的出血情況十分凶險，恐怕根本等不到檢查結果出來，人就已經沒了。

體內大出血，特別是女性的子宮大出血，凶險度極高，死亡率也是極為驚人。

“家屬那邊溝通了嗎?”

周燦詢問唐旺年。

“沒，沒有！”

唐旺年的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慌亂與惶恐。

這名女患者瀕臨死亡，他這個主刀醫生難辭其咎，到時候會有什麽懲罰不得而知。最輕也是停職調查，搞不好取消手術權限，甚至吊銷執照都有可能。

圖雅醫院每年都會發生醫療事故，其中有一些不可避免。

有的醫療事故則屬於醫生或護士沒有嚴格按照規定操作造成的。這種情況，醫院、上級部門往往會對涉事醫護人員進行嚴厲處罰。

“周主任，因為現在大出血原因尚未查明，與家屬溝通容易對搶救造成干擾和阻礙。更容易引起誤會。”

護士唐玲與周燦算是老同事了。

當初周燦剛進急診科手術室，她也正好被調進手術室當護士。

幾年過去，她成為了一名護師，周燦則是升到了她只能仰望的科室副主任、手術室副組長、質控處第一小組成員。

每一個職務背後都是很多醫生一輩子難以企及的高度。

“患者出現術中大出血，不告知家屬，麻煩會更大。現在唯一要確認的就是患者是否懷孕。”周燦面沉如水，對唐玲的態度還算溫和。

畢竟是個妹子，又是老同事，為了這種小事，他實在凶不起來。

“唐醫生，真心不是我說你，在患者出現下身出血征兆時，你就應該第一時間想到給她補做一個孕檢了。術前不做懷孕檢查，術中出了問題仍然隻想著推卸責任。今天這個患者要是死在手術台上，你的前途就徹底毀了，

你知道嗎?”周燦的怒火實在沒忍住。

朝著唐旺年發泄出來。

別看唐旺年是高年資主治醫師，四十多歲的人，年齡比周燦大出不少，但是在工作中，周燦是他的上級領導，有權管他。

官大一級壓死人，在任何地方都適用。

“我，我當時以為患者有可能正好來了例假……”唐旺年被罵得低著頭，只能小聲解釋。

他其實也清楚，這台手術存在疏忽之處。

出事後，應對也確實有些遲鈍，做得很不到位。

“你看過哪個女人來例假，出血像噴泉一樣嗎?虧你還是個資深的主治醫師，連這點經驗都沒有啊?立刻去弄兩片測孕試紙過來。巡回老師去拿導尿管過來。等實驗室檢查結果出來太慢了，得馬上查明原因，做進一步處理。否則這個患者很難搶救過來。”

周燦的搶救經驗極其豐富，而且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在他眼裡也就那麽回事，該打破時毫不猶豫的打破。特別是搶救患者生命時，要是束手束腳，一條鮮活的生命可就沒了。

只要自己盡了心，盡了力，真有什麽事情，留給科室與醫院去幫著擦屁股。

至少圖雅醫院目前在保護醫生這一點上做得很不錯。

特別是他這種重點培養的準名醫，醫院與科室都很愛護。

這種良好的醫療環境，對醫生十分友好。可以讓醫生在搶救過程中放開手腳，大大提升搶救成功率。

還有，醫生的醫術提升，在搶救過程中絕對是提升最快的。

因為在這種神經高度緊繃的情況下，醫生會情不自禁的把所有潛力都給壓榨出來。

唐旺年與其他醫護聽了周燦的速檢方案，不禁眼前一亮。

用測孕試紙檢查確實要比驗血快多了。

只是準確性難以保證。

過了不到五分鍾，唐旺年把測孕試紙搞到了。

為了自救，他也是拚了。

直接打電話給一個就在醫院旁邊開藥店的親戚，讓其快馬加鞭送了一盒測孕試紙過來。

正常情況下，這種關系肯定不會輕易暴露。

不過在醫院周邊開藥店，開旅館或者康復中心、月子中心的店鋪，十家至少九家與醫院內的醫生、護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往往都是他們的熟人或者親戚。

沒有一點關系，不說別的，拉業務就是一大難題。

比如開一家月子中心，如果親戚就是圖雅醫院婦產科的某位主任醫師。他接診了病人後，只要遇到合適的，就會想方設法推薦給那家月子中心。

患者出於對醫生的信任，有這個需求的情況下，多半都會去醫生推薦的月子中心。

然後那家月子中心也會心照不宣的給那位推薦的主任醫師一筆傭金。

大家互惠互利嘛。

也只有這樣，生意才能長久。

還有的醫生乾脆親自下場，讓另一半或者本人開一家康復中心。

只要有源源不斷的客戶，利潤會十分可觀。

醫院對於這種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要不出事，沒人會去管。

有的主治醫師，看著一個月才掙個萬把塊，家裡卻買了好幾套房子，開的是大幾十萬的豪車。兒女更是送出國留學。靠正兒八經的工資，根本不可能過得這麽滋潤。

只能說，這樣的醫生在工作了幾年或十幾年後，通過自己的積累，生財有道。

測孕試紙來了後，周燦早就給患者插好了導尿管，把滴出的尿液滴在試紙的檢測區。

然後就是耐心的等待。

對於患者的搶救工作也一直在持續。

只是輸血的速度趕不上出血，情況一度變得十分凶險。

現在不知道患者是否懷孕，周燦空有一身止血本領也不敢隨便施展。比如常用的止血方式，知道是宮內大出血，可以采用紗布填充止血。

患者懷孕了，這個就用不了。

測試結果很快出來了。

孕檢陽性。

為了保證測試的準確性，特意在兩份試紙上進行了測試。

結果全部都是陽性。

至此，周燦已經大致猜出了患者大出血的原因。一邊請婦產科的專家過來參與共同會診、搶救，一邊給家屬做好解釋溝通工作。

病危通知書也發到了家屬手中。

在這起事故中，醫院存有一定責任，但是家屬與患者本人隱瞞懷孕的事實，同樣存在很大責任。

哪怕是打官司，醫院勝訴的概率很高。

婦產科派了兩位醫生過來參與搶救。一位是周燦的老熟人，老同學，楊嬋。另一位是婦產科的副主任醫師，趙致勝。很多人以為婦產科全是女醫生，其實這是錯誤的認知。

婦產科也有不少男醫生。

比如這位趙致勝，就是婦產科眾多男醫生中的一員。他能夠成為主任醫師，實力和水平自然都很高。

來了後，通過檢查，直接就確定患者是異位妊娠，也就是俗稱的宮外孕。

可能是在手術過程中，藥物引起子宮收縮，從而導致流產，大出血。

宮外孕本身就非常危險。

這位女患者隱瞞懷孕的事實，讓醫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給她做皮下腫瘤切除手術，簡直就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止血、手術，周燦都很在行。

但是做產科手術，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擅長。

很長時間不見的楊嬋，整個人似乎顯得消瘦了一些，但是人也變得更加漂亮。從她的眉宇間能夠感受到一絲飛揚的自信。

看來她這幾年的醫術實力應該進步很大。

在接下來的手術中，她很好的露了一手，著實讓周燦對她刮目相看。

她現在的手術水平完全不遜色於高年資的主治醫師，怪不得婦產科的張主任當年一眼就相中了她，對她全力栽培呢。

別看周燦現在的多門醫術全都達到了主任水平，甩她好幾條街，那是因為有著系統的加成。

她可沒有系統，完全憑借天賦與汗水，能在短短的幾年時間把手術能力提升到這種境界，著實讓人驚歎。

……

搶救結束，患者的子宮沒有被摘除。

產後大出血為了保命，往往只能被迫摘除子宮。

發生宮腔大出血，醫生經過綜合考慮後，一般都會要求摘除患者的子宮來保命。

因為子宮大出血很難止血。

而且極度危險。

這位患者的子宮保住了，命也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周燦見到患者轉危為安後，不由長長松了一口氣，隻覺得後背一片冰涼。這時候才發現剛才忙著救人，後背早就被汗水濕透了。

唐旺年則是摘下口罩後，露出劫後重生的表情。

患者差一點就沒能救過來。

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感覺著實讓人膽戰心驚。

相信有了這次經驗教訓後，他今後行醫會更加謹慎。

他前陣子已經得到了比較可靠的消息，評副高職稱的名額，科室給了他一個。

有了這個名額，評副高只要各方面的硬件條件合格，基本上板上釘釘。

很多醫學生剛畢業時，天真的以為只要能力足夠，就可以評上副高、正高。其實他們忽視了醫院這個最大的影響因素。

都知道，醫生注冊在哪家醫院就在哪家醫院工作。

根據醫院的規模大小，綜合實力，副高、正高職稱都是有指標數的。

拿到醫院的指標，絕對會事半功倍。

圖雅這樣的大院， 副高、正高、編制名額，都會分到具體的科室。

急診科也就是這兩年托了周燦的福，分這些名額時算是能吃上一小塊肉了。

以前，能不能喝上一口湯都不好說。

唐旺年得到了急診科的一個副高指標，心中多少有些發飄。

人一飄，就要小心挨刀。

他在工作中難免出現了一些疏忽與大意，最終差點釀成悲劇。這次的教訓對他十分深刻。

“好了，患者應該沒什麽大礙了，我們就先撤了。”

趙致勝主任接下口罩與手套扔進垃圾桶。

“辛苦趙主任與楊醫生了。我送送你們。”

周燦盡管一直在努力回避著與楊嬋接觸，但是這次有求於人，總不能過河拆橋吧?

只能硬著頭皮送兩人離開。

這也是一種尊重。

“周主任以前可不是這麽稱呼我的！”

楊嬋的明眸微眯，那張沉魚落雁的俏臉上露出一絲複雜表情。

“咳……班長別取笑我，什麽主任不主任，我與你一直都是老同學。”

周燦在科室同事們面前被她這麽一說，頓時感到臉上有些發燒。

其他人則是露出怪怪的笑容，多少帶著點幸災樂禍。

大家平時只看到周主任在科室內縱橫無敵，無論是手術室還是搶救室，又或者急診的坐診，都是無往不利。現在看到周主任吃癟，大家心裡還是挺痛快的。

“還認我這個班長呀，以為你升了主任就已經不跟我們這些舊人玩了呢！每次我來急診科都沒見著你人，故意躲我是吧?”

楊嬋似乎積怨已久，今天沒打算輕易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