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鳥鳥升起的熱氣，鮮香滾燙的湯水，細如發絲的面條，漂浮著的幾片綠色，帶來視覺嗅覺與味覺的全方位享受。

許寧毫無形象地蹲在面攤前，捧著一碗湯面，吃得熱火朝天，不斷地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

咕嚕咕嚕，他喝完面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轉頭對面攤主人道:“再來一碗！”

果然，江湖傳言非虛，秦山城最好的美食便是龍須面，而最美味的龍須面當屬秦山六扇門外的謝老頭面攤，今日一試，真真名不虛傳，鮮、香、勁、彈、細，無一不足！

“好咧！”謝老頭熱情地回答，麻利地調著湯底，順口問道，“小哥，可是來等最新的天地人榜名單?你看起來不像啊?”

春末夏初，剛麻麻亮的清晨依然有點冷，許寧習慣性地呵了口氣，籠著雙手笑道:“怎麽不像了?”

他半點也不介意對方只是巷口賣面的老頭，隨和自然地反問著，不像佔滿了面攤位置的那些江湖豪客，只顧吹自己的牛，瞧不起謝老頭。

在六扇門外做生意，來往大多數肯定是江湖之人，謝老頭難得遇到許寧這麽斯文有禮的少年，笑呵呵地道:“小哥你腰懸長劍，背上包裹極大，似乎藏有別的兵器，正常而言，肯定是行走江湖的年輕俠士，可他們都自重身份，若沒有位置，寧願等著，也不會直接蹲下來吃，只有地痞流氓、碼頭苦力才不會介意。”

“不過，看小哥你長得這麽俊俏，怕是哪家哪府出來的公子吧?”

許寧聞言，哈哈一笑:“猜對了，我就是地痞流氓。”

他俊秀文氣，腰懸冰闕劍，著青衫，戴紗帽，假發柔順，若非蹲在面攤前吃得稀裡嘩啦，肯定會被當做世家公子哥。

自離開少林寺後，許寧與戚夏二人乘船南下，穿西州，過隴州，抵達了這隴州南部、桓州東北、華洲西南交界的秦山城，打算先順流往東，去華洲南部、寧州北面的真武派轉轉，蹭張遠山幾天吃喝，交流感情。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跟張遠山交流一下習武心得，他自六道輪回之主那邊得到的內功心法，與以往修行的少林心法全然不同，乃是道門三宗之一純陽宗的心法。

而真武門與純陽宗，玄天宗共同位列道門三宗，他山之石亦可攻玉，說不定會對許寧有著莫大的幫助。

這一帶乃桓州地貌的延續，山勢險峻，水流湍急，資源藏於深山，行商很是艱難，因此民風彪悍，武風卻不盛，而秦山與附近周山、齊水等並稱“三山四水”。

謝老頭聽見許寧的回答，笑著搖了搖頭，顯然沒有當真，挑起龍須面，裝入碗中，末了還給許寧加了一顆鹵蛋。

“謝啦。”許寧也不客氣，接過龍須面，重新蹲在面攤前，狼吞虎咽起來，眼角余光看著“六扇門”的大門。

因為武道昌盛，大晉和北周的捕快職能早早便從衙門分化出來，成為與衙門並立的六扇門，辦公做事的地方往往是城中一南一北。

而許寧也是聽說神都六扇門總部新排的天地人榜今日將在秦山城張貼，才早早來等待，看是否有他熟識之人，當然了說是熟識之人，其實也就是看看江止微能否上榜。

至於小隊中的第二第三，他與張遠山，恐怕還沒有上榜的光榮戰績。

因為大晉皇室、世家與門派勢力相差遙遠，對各州各郡的掌控能力很強，有完善的聯系網絡，包括飛禽和快馬。

而不少外景高手的武功特殊，內天地與外天地交匯後於遠程交流、傳影記形上有擅長，加上道路不同的奇人異士。

所以六扇門總部號稱“天地人榜消息，三日之內，郡城必達，七日之內，縣城必有。”

哧溜哧溜，許寧蹲在地上，邊吃邊看著對面大門，像是街頭巷尾無所事事的懶漢。

“許師弟，好不容易自少林出來，怎麽還吃這清湯寡澹之物，師姐取出了來金銀，帶你吃頓好的。”見著許寧略顯滑稽的姿態，戚夏撲哧一聲竟然笑了出來，這般說道。

聞聲望去，許寧發覺戚夏已然將那一身穿上少林的大小姐服飾全然換去，此刻一頭秀發盤起，一身澹色勁裝修身的穿在身上，凸顯出別致的身材，臉上則只花了一層澹澹的素妝，嘴角一歪，有一種鄰家少女的親近氣質。

“戚師姐，這六扇門何時放榜?”咕都咕都幾口下去，許寧又乾掉一碗面，舔舔嘴唇，問道。

“看看時間也該差不多了，不過江師姐目前還未下山，上榜的表現力度不大，這次可能沒有我們小隊中人了。”戚夏看了看四周的江湖好漢，說道。

話音剛落，就見六扇門左側兩扇打開，戴黑帽、穿紅服、腰跨長刀的捕快拿著黃色紙張走了出來。

轟的一下，面攤上的江湖好漢們沸騰了，給銀子的給銀子，衝過去的衝過去，似乎想早點知道天地人榜，早點回去多份談資。

“跑這麽快有什麽用?真正能上榜的誰會親自來看?”面攤之上，有個漢子看著一群人擠過去看榜，呵呵一笑，頗為澹定地繼續吃著面。

許寧摸了摸肚子，感覺吃的大差不差，便將碗快還給店家，順便扔了點碎銀，在店家的道謝聲中帶著戚夏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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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照壁前，仔細地看了起來，天榜常年沒有變化，而地榜之上，也沒幾個許寧認識關心的人。

看完地榜，他轉到了人榜照壁前，大部分江湖好漢都聚集在這裡，對他們來說，天榜的神仙，地榜的高人，都距離自己太遠太遠，稍微看一看，了解一下就行了，重點還是人榜，這是他們不少人奮鬥的目標！

“‘無形劍’何九，‘算盡蒼生’王思遠，‘狼王’鐵升，‘大羅妖女’顧小桑，‘刀氣長河’嚴衝，‘佛心掌’玄真，‘歡喜頭陀’行一，‘無妄地仙’曹娥，‘震驚百裡’蔣橫川………………”隨著有人念出外號加名字，一聲聲驚歎在照壁前響起。

“不認識，不認識，不認識……”許寧瞥了一眼前三十，只有一個顧小桑算認識，自己還砍了她一刀，日後若是碰到，說不定還要打一架。

五十人的榜單，許寧認識的壓根沒幾個，只有在榜尾之處，江止微的名字卡在了人榜的小尾巴之上，至於上榜的理由，則是少林之中的那場比鬥。

江止微的人雖然還在洗劍閣中修行，但她的名號已經隨著下山遊歷的洗劍閣弟子，隨著當初觀看新秀比鬥的各派長輩傳揚江湖，如今更是登上了人榜。

對有些人來說，這人榜可能是一生的奮鬥目標，但對江止微而言，不過是短暫的成就，日後若是下了山，恐怕能一鼓作氣直衝前十。

忽然有位漢子指著人榜歎息一聲:“可惜啊，前十只有三位出自大宗門、大世家之外，實在讓人沮喪，所以我最佩服嚴少俠和蔣少俠。”

“刀氣長河”嚴衝和“震驚百裡”蔣橫川一個出自小門派，一個乃江湖散修，能進入前十，確實不易，還有一個不是大宗門或大世家出身的是“狼王”鐵升，他乃北面草原的年輕高手。

“是啊，他們兩人乃我等之楷模。”周圍不少江湖好漢紛紛點頭，末了有人道，“少林結束玄字輩，開始真字輩，已有七八年了，為何真字輩還無人上榜?”

少林規矩，所有弟子先得入武僧院觀心性，之後才能成為嫡傳，故而有統一的輩分，不能逾越，比如尚未開始真字輩時，玄字輩年長的高僧若看中了哪位弟子，就只能代師收徒。

當初玄悲就是這樣，無字輩早就結束，玄字輩都快末尾了，因此被方丈代徒收徒，保持輩分。

“七八年不算久，真字輩最年長的也才二十歲左右，少林神功又都以基礎扎實，前景光明，進展緩慢著稱。”有人出聲說道。

“話說最近少林寺有位真字輩的小和尚離開清靜之地，重歸凡俗，並且他與那大江幫副幫主的女兒似乎有著莫名的關系。”說到少林寺，有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嘶，當和尚還有這好事啊，抱上大小姐的大腿，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機緣啊。”對於八卦之事，這些等著六扇門放榜的武林人士可是最感興趣了。

“呵呵，那小和尚後台也不小，我有一位朋友說他乃是少林方丈空聞大師的私生子，有這位天榜大能在，他才能夠和大江幫的千金小姐立下婚約。”一個看起來十分臭屁的公子哥，扇著扇子說道。

“對對對，那大江幫的千金小姐還一人上少林寺將那和尚帶了下來，聽說現在二人已經私奔了，大江幫的人和少林寺的人都在滿江湖的追尋二人。”又有人說出了最新的消息。

許寧剛開始還聽得很帶勁，比如什麽散修出身的高手，機緣鑄就的天才，可到了後面，眾人竟然在吃自己的瓜，可是讓他十分無奈起來。

“許師弟，我跟你說過了吧。”戚夏終究是知書達理，有小女兒情緒的大小姐，而非江止微那般男生女相，不拘小節的江湖女子，所以聽著四周之人說自己的事情，臉色頓時就有些紅潤，直接抓著許寧出了人群。

“少林寺和大江幫的毅力十足啊，不知花費多少資源來追我們，反倒是我們兩個，跑了這麽久的路早就沒多少資金了，若非戚師姐有小金庫，那我們恐怕要當乞丐，要飯要到真武派了。”許寧有些回味地說道。

那日少林寺外，當他聽到戚夏要跟自己走的時候，當即就要開口拒絕，可對方直接說了一句私奔逃出，正在被追趕，若是不讓她一起走，就立馬回少林把一切說出來反威脅，如此一來，許寧隻好帶著她一起上了路。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戚夏並非是拖油瓶，一路上沒有什麽大小姐脾氣，出入行動都以自己為準，而她只是陪同，甚至這趕路的資金都是戚夏出的。

當然了，許寧從少林寺出來的，也沒什麽資金儲備，除非去上山剿匪，或者入城盜竊，他也沒什麽快速賺路費的好法子，如今身邊跟著一個提款機，倒也不錯。

作為交換，他偶爾也要指點戚夏，如那劍術劍一，讓掌上乾坤湯順主動退卻的一劍，就被教授給了戚夏。

………………

戚夏取了小金庫之後，許寧二人終於是鳥槍換炮，一路上瀟灑至極，直接將乘江小舟換成樓船，順流而下，不過短短數日，已然抵達了宣武城，真武派山門便在此城以北二十裡，江湖人士皆稱宣武城為真武門戶，化外之地，不太接受朝堂命令。

一下船，許寧就感受到了不同於“三山四水”的繁華，碼頭之上人來人往，有的寬袍大袖，有錦衣玉袍，有的勁裝頭巾，有的短打草鞋，有富有貧，有強有弱，聲音鼎沸，各種口音回蕩。

許寧深吸口氣，濾去種種汗味臭味脂粉香味，聞到了烤雞的味道，聞到了宣武城最出名的臭豆腐味道，聞到了江魚烹飪之香，腹中饞蟲蠕動，便想找出一間酒樓，大快朵頤一番。

不過他沒有衝動，打算先去找張遠山，只有本地人，才能找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本地美食。

他穿著頗為華貴的錦衣，腰間挎著碧黛劍，做青衫劍客的打扮，右手緊了緊紗帽系帶，以免假發被人擠掉，那丟臉就丟大了。

沿著寬敞的石板路，許寧和戚夏走入了城中， 隻覺更加繁華更加熱鬧更加接踵摩肩。

二人問好前往張氏府邸的道路，悠閑而行，東張西望，像是初入真正大城的鄉下人，引來不少覬覦的目光，欲要偷竊他的錢財，但小偷們都無功而返，並且每個人都在摸錢袋時，被打了一記掌心，又紅又腫，宛如私塾裡老師教導弟子時用戒尺打手板一樣。

小偷們知道自己走了眼，對方並非外表那麽“淳樸”，而是一個狡詐小子，武功非凡。

因為此處是真武派這名門正派的勢力范圍，他們不敢報復，鬧大事情，只能悻悻然走開。

許寧惡趣味地教訓了小偷，轉入一條人流相對稀少的道路，附近全是高門大院，不多時，便看到了宣水之畔的張氏府邸，建築連綿，佔地極廣，一派豪族的氣相。

他知道張遠山在真武派山門內，甚至張氏家族的核心亦在真武山輔峰，若自己還是少林嫡傳，肯定是去山門投帖，等待真武派庶務告知張遠山，可現在自己的身份敏感，而戚夏和自己目前屬於“逃犯”，也不好讓她前去，所以二人直接來到張家門口，準備親自去見見張遠山。

“正所謂趕路也是修行，我自出了少林，便不需要顧忌有少林高僧看出我的真氣屬性發生了變化，所以直接修行了那純陽宗真法，如今成績不錯，左耳耳竅相關的九個穴竅已經煉化了一半，只需找個地方吞下丹藥便可強行破關，煉化左耳耳竅，屆時有著經驗，右耳耳竅也只是時間問題。”許寧的修行進度還是很快的，趕路了小半個月，已經快要從開竅二層突破到開竅三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