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槐南看到蘇臨平安無事，激動地撲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她摸了摸蘇臨的後背，發現並沒有那些恐怖可怕的釘子，才松了口氣。

“沒事了。”蘇臨輕輕拍了拍洛槐南的後輩，把手伸到對方腋下，將對方從自己身上輕輕摘下。

蘇臨知道，現在才是博弈的開始。

他並沒有直接屠滅整個羅天門的實力，但他殺掉那幾個元嬰，已經足夠讓羅天門的人引起重視，方才那遙遙傳來的蒼老聲音，應該就是羅天門中正在閉關的某位鎮派強者。

此刻若是露怯，恐怕絕難走脫。

但自己剛才用的一招未來交換，顯然殺得羅天門這些長老破了膽，或許他可以借著殺出來威勢，騙過對方，令雙方各退一步。

“蘇道友，其實你沒必要大開殺戒，凡事本來都有的商量，何必做到這麽難看的地步呢?”

楚流玉的聲音，從塌掉一半的瓦牆後傳來，緊接著他繞過殘牆，來到蘇臨面前，友善一笑。

楚流玉的神色比起之前恭敬了許多，但蘇臨依舊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猜疑。

估計對方也在猜測，他是否還能再次施展出剛才那一招。

蘇臨知道，此刻絕對不能露出一點馬腳，眼前這個人，比他想象得要更加狡詐，在他與未來的自己交換之前，自己還在與他戰鬥，但他回來之後，死的卻是另外的長老，他卻毫發無損。

可見他在戰鬥的過程中跑路了，讓另外幾個長老當了替死鬼。

楚流玉的敏銳，遠超常人，想要騙過他，必須有完美無缺的演技。

“我也不想這樣。”蘇臨給出了一個不置可否的回答。

一句話，卻可以有許多理解，而蘇臨想要表明的，是自己雖然有殺手鐧，但這殺手鐧的代價，自己也並不想承受。

這是推進雙方談判恰到好處的實力表現，此刻若表現的太過自信，反而會露出馬腳，畢竟一個有著絕對實力的人，沒理由對弱小的敵人留手，此刻強裝強大，只會惹人懷疑。

“你們苦頭也吃過了，但看樣子還不想讓我走，是有什麽條件嗎?還是說，打算死磕到底?”蘇臨將選擇權拋給對方。

楚流玉略一沉吟，訕笑幾聲:“哈哈，若是我肯定讓道友離開，但我現在已經做不了主了，是掌門想和你談談。”

“既然要談，那就談談吧。”蘇臨說。

……

蘇臨跟在楚流玉身後，離開主峰，踩著飛梭，來到了另一個山頂。

山頂光禿禿的，沒有樹木，沒有花草，除了一個百丈高的石壁巍然矗立，再無其他。

而在這石壁之上，開有數百個孔洞，洞口都被沉重鐵門所阻擋，蘇臨站在石壁下，都能感覺到每個洞府之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豎的恐怖威壓。

而底部最中央，最大的那個洞府，所散發出的壓迫感尤為強力，並且極其特殊。

如果說其他洞府中散發出的威壓，是兔子被餓狼盯上所感受到的危機感，那麽眼前這個洞府所散發出來的，就是噩夢中才存在的恐懼感——那種缺乏邏輯，令人不由自主害怕，無法思考隻想逃離，然而卻不由自主跟著噩夢劇情前進的無力感。

好在這扭曲的威壓並非不能抵抗，蘇臨稍稍集中精神，便消去了威壓的影響，但身邊的洛槐南卻臉色蒼白，雙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服，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蘇臨向天尊投去詢問的目光，天尊思慮了片刻，組織語言，開始解釋:

“你可以把羅天門的掌門，當做極度弱化的克蘇魯，他的修為境界已經到了即便不發功，

也能影響扭曲周圍人神智的地步。”“這在元嬰裡是什麽級別?”蘇臨問。

“很敏銳嘛，這麽快就察覺到元嬰境中也細分著許多境界。

為了講明白，還是從頭說起吧，首先呢，在化神前，修仙界通用的境界，是練氣、築基、結丹、金丹、元嬰。

而劃分的標準，則是器官的修煉成熟度，因為修仙其實是一個將自己本沒有的器官，從無到有，逐漸修煉成熟的過程。

一般情況，境界代表著絕對的實力壓製，兩個境界間的器官成熟度，有著質的差異，偶然才有你這樣的例外。

但到了元嬰境，元嬰修士間的差異，就會變得無法判斷，因為從這時起，肉眼無法再辨別器官成熟的區別，即便兩個元嬰修士的器官成熟度差距誇張，但表現在外顯的元嬰上，卻沒有差別。

你此前交手的那些元嬰，都是普通的元嬰，而羅天門的掌門，則是元嬰中的化虛境。

如果說普通的元嬰是塑料手槍，那化虛元嬰則是玻璃大炮，塑料手槍對玻璃大炮自然構不成威脅，但玻璃大炮和玻璃大炮之間，則是互相秒殺的關系，所以修仙界很難看到化虛境修士興風作浪。

我記得你看過《三體，那我就用這個舉例子。

化虛境，就是修仙界黑暗森林裡的獵人，只不過科幻小說中，不能暴露的是位置，而修仙界的黑暗森林，不能暴露的是手段。

化虛修士的元嬰器官，雖然不再有更多的變化，但對新感官的體驗，已經十分深入，因此可以感受到獨屬於他們自己的全新世界。

為了你能聽懂，我現在用殘疾人來表示化虛修士吧。

你先把植物人想象成普通凡人，然後把可以行動，但卻沒有任何感覺的殘疾人，看作元嬰修士。

化虛修士，則是一群有著極敏銳感官的殘疾人，他們雖然感官殘缺，但個別感官卻極其敏銳，有的擁有超越狗百倍的嗅覺，有的擁有顯微鏡般的視覺，有的有超聲波般的聽覺。

那麽，試想一下，如果這些殘疾人聚在一塊，想要打架，情況會怎麽樣?”

蘇臨陷入了沉思，他的腦海裡，慢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房子，許多殘疾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其中大部分是什麽感覺都沒有的殘疾人，他們漫無目的，只是亂走亂撞。

而擁有特殊感覺的殘疾人，卻全都靜立在原地。

忽然，一個擁有敏銳聽覺的人，聽到了一個異常的腳步聲，於是他憑借著聽覺確定了對方的位置，拿起手邊的拐杖，用力朝著對方敲下！

於是一個什麽都感覺不到的殘疾人被他敲死了。

但就是他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被擁有視覺的人看見了，他看出對方靠聽覺辨位，於是偽裝成無感覺的人，東拐西繞地向對方靠近。

因為激動和興奮，視覺擁有者的身體，分泌出了一些汗液。

汗液中的化學成分揮發，飄到了嗅覺擁有者的鼻子中，嗅覺擁有者憑借鼻子的定位，踉踉蹌蹌地朝對方走去，在行走的過程中，無意間碰到了擁有觸覺的人……

亂鬥開始了，行動釋放信息，信息引發連鎖反應， 直到大批信息生產者死亡，亂鬥方才終止。

這就是化虛修士所生存的修仙界，一片漆黑，危機四伏的修仙界。

於是，在初步混亂的“毆打”之後，所有擁有感覺的人也都學乖了，他們學著普通的殘疾人，也開始亂走亂撞。

看見的人裝作自己看不見;

聽見的人，裝作自己聽不見;

聞到的人，裝作自己聞不到;

但他們所有人都在看，都在聽，都在聞……

普通的元嬰在他們眼中，只是亂動亂走，沒有任何感知力的死物，真正的敵人，卻隱藏在這些死物之中，而他們自己，也同樣學習著偽裝。

“這個比喻有些粗淺，漏洞很多，但他們的社會關系大抵如此。”天尊說。

蘇臨看向眼前散發著詭異威壓的洞府，輕聲道:“所以說，這位是已經暴露了。”

“化虛修士暴露有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暴露自己是化虛修士，第二個階段，是暴露自己的本命神通……哦，所謂的本命神通，就是他們修煉出來的最精深的感官。

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會被盯上，但只要沒有暴露本命神通，其他人也是不敢冒然出手的。

今天白天時，那虛空巨掌，也只是尋常神通罷了，應該不是他的本命神通。”天尊說。

蘇臨心裡松了口氣，內心感到無比慶幸。

有天尊在身邊，簡直就像隨身帶了一個可以隨意查資料的外掛。

而那些不被真仙卷顧的普通修士，在如此混亂危險的修仙界行走，卻不知道隱藏在表象背後的廝殺邏輯，在蘇臨看來，他們可悲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