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忽然響起的女聲很悅耳,口吻卻十分硬冷,隱隱透著惱怒。話音落下,安德麗雅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一道柔和卻不可抗拒的力量纏上了她的身體,將她牢牢束縛。
按理來說,被突兀出現之人如此輕易地限制了行動,應該感到驚慌恐懼才對,但安德麗雅卻沒有,她臉上浮現出愕然與不可置信,旋即驟然睜大雙眼,美眸中湧起難以自禁的激動與狂喜,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帳中的紫袍女人叫道:“媽媽!?”
皇后身著一襲紫色華服,就站在安德麗雅身旁不遠處,有些生氣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以往皇后出現時,大多是紫瑩瑩的光質虛影,但這次不同——她有血有肉,肌膚細嫩柔滑得好似少女,面容也不再是朦朦朧朧的,變得清晰如畫。
於是安德麗雅瞬間就明白過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母親的真身。
“媽媽,您怎麽——”
“你是想問我怎麽蘇醒了嗎?”皇后重重哼了一聲,惱恨地說,“杜蘭德這臭小子,折騰出這麽大的事情,害得我女兒要用心頭一點血脈精華救他。出了這樣的事情,我能不醒嗎?”
“那您的傷勢……”安德麗雅臉色訥訥,其他她最關心的是母親是不是自然蘇醒,由於生育而損傷的元氣有沒有完全恢復。
“……已經好了。”皇后揮了揮手,解開了對安德麗雅的束縛,沒好氣地說,“算你還有點孝心,知道問我傷勢好了沒有,哼。”
安德麗雅沒有接話,她在行動恢復自由之後立刻走上前去,張開手臂。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皇后。
皇后生下安德麗雅之後就陷入沉睡,這麽多年來一直是以投影分身與女兒見面,所以這還是安德麗雅第一次擁抱母親的真身,心情激動可想而知。
皇后本來很生氣,她從最深沉的睡眠中蘇醒過來,傷勢痊愈,原本很開心地準備與女兒見面,沒想到擺在她眼前的竟是想都沒想到過的局面——杜蘭德率軍遠征中央聖城,安德麗雅居然也跟了過去。
皇后從羅格和羅特口中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始末,然後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結果恰好目睹了安德麗雅準備犧牲自己救治杜蘭德的一幕。
此刻皇后滿心怒火,她氣安德麗雅居然這麽輕易地決定獻出血脈精華,這可不是單單影響未來的修煉,而是會危及生命!
但被女兒緊緊抱住,皇后呆了一下,片刻後無奈地歎了口氣,臉色變得柔和起來。
她是這個位面最為強大的女人,此時卻和尋常母親無異,一手扶著女兒的小腦袋。一手輕輕拍著女兒的肩頭,柔聲說:“行啦,媽媽不是醒了嗎?應該高興才對啊。哎,別哭啊。見到我就讓你這麽不開心嗎,嗯?來來來,給媽媽笑一個!”
“我……我是因為開心嘛。”安德麗雅難得地露出小女兒姿態,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然後展顏一笑,刹那間似乎點亮了整個營帳。
看著女兒的笑臉,皇后心中最後的一絲惱怒也煙消雲散。不過她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於是臉色一肅說:“聽好了,以後無論遇到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允許你放棄血脈精華。你繼承了我的一半血脈,血脈精華不單是力量之源,更是生命之本,放棄形同自殺!記住了嗎?”
安德麗雅吐了吐舌頭,抱著母親的胳膊嘻嘻笑道:“記住啦!”
母女倆的容貌算不上十分相似,氣質神韻卻很一致,都是看似高貴典雅,實則古靈精怪,皇后有些頭痛地點了點女兒光潔的額頭,“你啊……唉,算了,以後再跟你仔細說吧。你先出去一下。”
“……啊?”
“啊什麽啊,你不想讓我救你的男人了?”皇后目光落在杜蘭德身上,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的情況不太妙,我雖然有把握治好他,但過程是有風險的。小安德麗雅,安全起見,你還是先回避一下。”
微微一頓,皇后微笑著說:“杜蘭德是我的女婿,等我把這個惹事的臭小子救回來,加上你父親,我們一家人總算是聚齊了。你先去找你父親吧。我來得匆忙,還沒跟他打過招呼呢。”
安德麗雅也知道杜蘭德的情況容不得耽擱,於是乖巧地應了一聲,像一隻快樂地小鳥飛出營帳,急著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父親。
皇后目送女兒走出營帳,然後回過身來,神情在一瞬間變回凜然不可侵犯的皇后,高貴中帶著冷冽,不再是為人母親時的溫柔模樣。
事實上這才是皇后大部分時候的狀態。
她走到床榻邊站定,低頭看著仍在昏迷之中的杜蘭德,神情變得十分肅然。杜蘭德臉上蒙著灰氣,越來越晦暗,眉頭則緊緊蹙著,似乎在昏迷中都承受著痛苦。死亡氣息對他身體的侵染漸漸深入,身體各處組織受損嚴重,好在七色心臟還沒有被侵襲,否則的話,就算是皇后也會覺得相當棘手。
盯著昏迷不醒的杜蘭德看了許久,皇后眼中掠過一絲複雜之色。杜蘭德的實力之強,氣魄之大,都超出了皇后的預期。如果杜蘭德不是自己的女婿,皇后會非常欣賞。但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皇后其實有些擔心杜蘭德的這種極富進攻性的性格。
“唔……還是盡快讓安德麗雅開始修煉吧。”皇后做出決定。女兒和杜蘭德這麽強大的男人在一起,若自身實力太弱的話,會引出很多問題,甚至可能危及生命。對於這些問題,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讓安德麗雅也變得強大起來,很多麻煩自然迎刃而解。
看起來,皇后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女兒能不能成為強者,似乎在皇后的概念裡,只要女兒肯修煉,就一定會成為足夠與杜蘭德站在一起的強者。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皇后已經將杜蘭德的狀況看得很清楚了,如今還是救人要緊。
皇后平靜下來。然後在杜蘭德身邊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開始救人。這時她忽然注意到了一樣東西,不由驚咦出聲。
“這是——?”
她的目光定格在斜倚於床邊的灰色刀鞘上,長匣型的鞘中插著一紅一籃兩柄長刀,只露出形狀各異的兩截刀柄,看起來有些暗淡無光。
雖然看起來並不起眼,皇后卻能感受到一種莫可名狀的刀氣從鞘中透發出來,刀氣明顯有些虛弱,卻讓皇后心頭猛跳了幾下。
“這是什麽?以前杜蘭德似乎沒這東西吧。是他的武器嗎?”
雙刀分身是在五大連堡一戰中覺醒的血脈能力,當時皇后已經陷入最深沉的沉睡,對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曉。
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雙刀分身,而且是在如此近的距離。
在皇后的感知中,空氣中絲絲縷縷的元素之力正被雙刀一點點吸納,這讓她好奇心大起,微一猶豫,然後伸手抓向刀鞘。
她總感覺這刀不太尋常。
然而。皇后伸向雙刀的手忽然停住了,因為另一隻更加寬大、更加厚實的手,牢牢鉗住了皇后的手腕——那是杜蘭德的手。
“咦?”
皇后愕然轉頭看去,才發現杜蘭德根本沒有醒。伸手阻止皇后的舉動僅僅是他身體本能的反應。他抓得很用力,讓皇后都隱隱感到疼痛。
雙眼微眯,皇后眸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雙刀究竟是什麽,竟然重要到讓杜蘭德在昏迷之中。都本能地不讓其他人碰觸?
杜蘭德的手抓著皇后的手腕,兩人誰都沒動,皇后卻能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強。也不知道杜蘭德重傷昏迷之中怎麽還能使出這麽大的力量。
“行啦,沒要搶你的刀。”皇后的手微微向後一縮。
杜蘭德的手也隨即松開,收了回去,就好像什麽都沒做一樣。這是屬於戰鬥法師的本能,已經銘刻於杜蘭德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也讓第一次見識的皇后歎為觀止。
皇后揉著手腕,又忍不住多看了雙刀幾眼,略一猶豫,最終還是壓下心中那一縷難以言喻的感受,目光重新落在杜蘭德身上。
她身上開始湧動紫色的光芒,夢幻而璀璨,然後她伸出手,輕輕按住了杜蘭德的胸膛,深紫色的力量蔓延開來,將杜蘭德的身體慢慢包裹。
……
……
安德麗雅在營中穿梭,直奔父親的營帳而去。
這時她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去,只見薇薇安臉色蒼白地靠坐在一塊石頭邊上,小臉低垂,臉色十分恍惚。在安德麗雅的印象中,薇薇安一向活潑上進,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頹唐失態的模樣。
安德麗雅想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去,輕聲問道:“怎麽了,薇薇安,哪裡受傷了嗎?”
薇薇安茫然抬頭,雙眸一點點聚焦,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身為職業者居然沒有察覺到安德麗雅的到來,這明顯是不正常的。
“我……沒事。”薇薇安勉強一笑說。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啊。”安德麗雅眉頭微蹙,越發感到薇薇安的狀態很詭異。
“我真的沒事!”薇薇安忽然從地上彈起身子,胡亂抹了抹臉,梳理了一下頭髮,“安德麗雅姐姐,唔……啊,這個……我想起來了,我還沒吃飯呢,那我……那我先走啦!”
語無倫次地說了一會兒,薇薇安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留下一臉愕然的安德麗雅。
“……奇怪的小丫頭。”安德麗雅嘟噥了一聲。
……
……
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此刻在杜蘭德的營帳中,皇后看著睜開雙眼的杜蘭德,沉默片刻後問:“杜蘭德……看到我,你似乎不是特別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