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公元185年春。
大疫。
史書上區區兩個字的背後,是千萬個家庭的破碎。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抗爭,但黃巾起義的失敗,將他們內心裡的最後一點希望之火掐滅。
偏偏就在百姓們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張讓、趙忠建議皇帝加收天下稅賦,每畝地增收十錢,用來修建宮室,鑄造銅人。同時,還下詔各州各郡進獻木材和紋理漂亮的石材,以備修建宮殿之用。
如果是按照一個合適的價格采購,倒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國內經濟流通,但在十常侍的掌控之下,這純粹是癡人說夢。他們不但把木材和石材的價格壓到原價的十分之一,還對進獻的木、石材料十分挑剔,稍有不如意的,便讓他們運回去重新采購。對於那些新送來的木材仍是百般挑剔,不肯立即接收,致使運來的木材都堆積在一起朽壞。
朝廷壓迫州郡的官員,州郡的官員自然只有向百姓施壓。如此一來,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如今王允被罷官入獄,王景也不方便以官家身份出行,遂換了便裝,化作行商出了洛陽城。
他與許褚、趙戩騎了馬匹,荀采則坐在一駕雙馬馬車裡,其余虎士皆是步行跟隨。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已然遠離京師洛陽。王景正打算讓大家休整片刻,用一些乾糧,忽聞前方有不少急促的腳步聲正朝自己的方向奔來。
王景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要知道黃巾軍的主力雖然被剿滅了,但是還有很多殘余勢力落草為寇。這裡已經不在京師的管轄范圍內,賊寇尤其猖獗。
隊伍停下之後,許褚、趙戩也感受到了一路雜亂的人馬正朝自己逼近,遂將帛布裹住的刀刃亮了出來。
少時,一群民夫模樣的男女出現在了道路的另一頭。
那群民夫見了王景的隊伍,遲疑的停下了腳步,雙方相對而望,誰也摸不清對方是什麽情況。
王景正要問話,忽聞那群民夫的身後有喊殺聲,料想是賊寇欺男霸女。
王景道:“爾等勿怕,若是賊寇劫掠,可至我們身後躲避。”
民夫們相互張望了一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便跑了過來。
可讓王景沒有想到的是,追捕這群民夫的並非賊寇,而是一眾官兵。
那些官兵約摸四五百人,按照軍製來算,應是一“部”,為首的應稱為“部校尉”,與許褚的“武猛校尉”相當。
對方校尉見王景等一身行商打扮,尋思又到了發財的時候。
現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能敲就敲點唄。
那部校尉道:“爾等何人,可是與這些民夫一夥的?”
王景就納了個悶兒,問:“我還以為他們是逃犯呢,即是民夫,他們又犯了什麽事?”
“沒有。”距離王景較近的一位中年男子說道:“我們沒有犯事,是這些兵子無中生有,說我們進獻的柘木屬於劣質品,不僅不給錢,還要拿我們下獄。”
民夫這麽一說,王景也就明白了十之七八。
柘樹木質細密堅韌,與檀木都是上等的家具製作材料,故有“北柘南檀”之稱。最近皇帝老兒大修宮殿,四方州郡都在往洛陽運送木石材料。
對於官兵來講,押送民夫進獻材料也是苦差事,現在宮裡人一句話說他們的柘木不合規格,不止白跑一趟京師,興許還會賠得褲衩都不剩。
怎麽辦?
當然是一級壓一級,
從這些民夫身上找損失了。 什麽抓捕下獄都是假的,只要你出得起錢糧,自然可以免災少罪。可是這些民夫歷經饑荒、戰亂、瘟疫,哪裡還有錢財給這些惡吏啊!
王景笑了笑,道:“都是苦命人,何必相互為難?”
那部校尉聽王景這麽一說,就忍不住笑了:“爾乃何人?也敢過問官府的事情?”
現在王允已經被免職下獄,王景不得不低調:“某乃太原商人,無意過問官府之事。不過對朝廷要求各州郡進獻木材一事也略有耳聞。這樣吧,我給幾位大哥一點茶水錢,大家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王景畢竟跟這個時代的那些世家子弟有些不一樣,他的另一個靈魂來自21世紀,那個國泰民安的盛世。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平民百姓中的一員。如果能夠在不違背自己前景利益的情況下幫襯一下這些苦命的百姓,他還是很樂意去做的。
部校尉聽說有錢拿,自然開心。只是幾個茶水錢,未免太寒磣了。
部校尉道:“我看你小子也挺上道的,又是行商。不如這樣吧,你把我們那批柘木買下,運回太原去賣,如何?”
說罷,部校尉令人將幾車柘木拉了過來。
王景估算了一下這幾車柘木,估計價值十余萬錢。考慮到王越曾經說過,柘木是製作長兵器的上好材料,王景既有練兵的打算,又怎麽會少得了兵器的打造呢?遂問道:“你這幾車柘木價值幾何?”
部校尉道:“此乃宮庭用料, 價值百萬錢。”
王景:“……”
許褚當時就想刀劈校尉了。
王景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嗎?”
部校尉道:“有,你可以選擇不要這批柘木,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留下即可。”
這是赤果果的打劫啊!
許褚再也按捺不住了,問王景道:“還跟他們廢話幹什麽?突突他個狗日的。”
王景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他在洛陽住了一段時間,又拜王越為師,時常與各路軍士有所接觸。
此處地勢寬敞,道路四通八達,如果這部人馬之中有識得自己的,又被他逃走了,到時候上報十常侍,不正好給那幫閹宦拿住把柄針對王允嗎?
想到這裡,王景問那些官兵道:“爾等知道我是誰嗎?”
部校尉大笑:“莫非是皇子殿下?”
王景再三確認:“爾等真不知道我是誰?”
其余軍士也看出來了,這小子不想被敲詐,於是開始托大裝威風。如果真是朝中大員的子弟,完全可以打出官家名號,路上豈不是更加安全,又何需扮著行商?
“還真拿自己當棵蔥了?”
“我特麽管你是誰,這年頭盜賊四起,死在外面也不會有人追究的。”
在無情的嘲諷中,王景微微點了點頭:“既然都不知道我是誰,那就好辦了。”
許褚會意,一聲大喝,率眾殺出。
官兵頓時一懵:什麽情況?到底誰搶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