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竽再沒有吃一口東西、說一句話,身體各部位都處於僵滯狀態,全部罷工,包括大腦。
沈歡說完那句,也沒指望她能有所回應,她有男朋友,青梅竹馬,說出去不知惹多少人羨慕,江淮寧再喜歡她也是枉然。
“你不吃了嗎?”
沈歡一個人解決了大半,肚皮要撐破了。
兩人乘電梯下到一樓大廳,珠寶首飾和化妝護膚品專櫃琳琅滿目,燈光亮得灼眼。
沈歡往門口走:“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學校吧?”
陸竽思緒混亂,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她清了清嗓子,嗓音仍是啞的,找了個借口搪塞:“你先回去吧,我在商場逛逛,買點東西。”
“那你注意安全,到學校給我發條消息。”沈歡揮了揮手。
他單手插著兜站在路邊攔車,正好有輛空車經過,他拉開車門弓身坐進去。
陸竽看著帶起一陣塵土的綠色出租車遠去,撤了視線,走回商場,坐在公共長椅上。背後是肯德基的玻璃牆,裡面歡聲笑語不停歇,她獨坐在外,後腦抵在冰涼的牆面上。
沈歡問她是從哪兒聽到的小道消息。
是沈黎親口說的。
沈黎沒道理騙她,她不是特意跑到她面前跟她說的,她是跟她朋友聊天時,剛好被她聽到了。
可是沈歡告訴她,江淮寧沒有和沈黎在一起。
沈歡是沈黎的弟弟,如果她和江淮寧在談戀愛,沈歡不可能不知道,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他還說,江淮寧喜歡的人一直是她。
還用那樣篤定的語氣說,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她怎麽會早就知道呢?江淮寧從未跟她說過“喜歡”二字。他們高三下學期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都能見面,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他一次也沒提起過。
她曾跟黃書涵說,每當她懷疑江淮寧喜歡她,現實就會給她一記悶棍,叫她清醒,別做白日夢。
陸竽坐了很久,商場裡暖氣開得太足,血液循環速度加快,她的臉頰在升溫。她覺得自己該走了,身體卻不想動。
手機響了一聲,她猜可能是沈歡問她到學校沒有。
她動作遲緩地從斜挎包裡找出手機,果然是沈歡的消息,卻不是關心她到校與否。
沈歡本來已經決定不多嘴,讓兩個人彼此淡忘,陸竽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沒錯,但他坐在出租車上,回想國慶假期見到江淮寧的樣子,沒能忍住:“他的錢夾裡到現在還留著你的照片。”
他去北城遊玩的幾天裡,費用都是江淮寧掏的,有那麽幾次,他瞥見了他錢夾裡的照片。不是他眼尖,是江淮寧情深,每次翻開錢夾掏錢,視線總會在照片上停頓幾秒,指腹摩挲過照片裡女孩的臉。
就算陸竽不喜歡江淮寧,也該讓她知道,她拒絕了一個對她用情至深的男生。
陸竽眼眶一酸,那些拚命壓抑的情緒盡數崩塌,眼裡聚了一圈熱流,兜不住了,啪嗒啪嗒滴在屏幕上。
她用手抹掉,屏幕還是模糊的,看不清字。
陸竽閉上眼,腰彎下去,臉深深地埋在膝頭,不管精致的妝容會不會被蹭花。
她其實說不清為什麽難過,江淮寧喜歡她,她卻比不知道他喜歡她更難過,為什麽會這樣?
她捂住眼睛,沒用的,眼淚會從指縫裡流出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路過的阿姨見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孩坐在長椅上,肩膀一聳一聳在哭泣,上前關心她。
陸竽聲音悶悶:“我沒事,謝謝您。”
阿姨遞給她兩片紙巾,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安慰兩句就走了,讓她看開點,沒什麽事過不去。
陸竽擦乾眼淚,眼前恢復清明,不經意間在斜對角看到一家店鋪上方亮起的牌子印著一串熟悉的字母。
她對比腕表上精細的鐳射logo,發現是一模一樣的。
陸竽顧不得狼狽,一步一步走進店裡,視線從流光溢彩的櫃台上流連而過,最終停在正中間那個玻璃櫃台前。
店員微微彎腰,微笑詢問:“您好,請問您有什麽需要?是要看女士腕表嗎?送人還是自己用?”
例行說完銷售話術,店員眼尖地留意到她手腕上帶了一塊他們這個牌子的經典款,笑容燦爛了些:“您手腕上的這塊表也是我們的,看來您很喜歡。”
因為是經典款,目前還有得賣,陸竽看到展示櫃裡那塊表的價簽上打印著“¥38,000”的字樣。
陸竽指著那塊表問店員:“這表一直是這個價格嗎?”
“是的,我們經典款不打折的。”店員猜想她可能要送人,撥開櫃門問她,“您需要再看一下這款嗎?”
“不用了,謝謝。”
陸竽離開了這家店,魂魄丟了一半。
高二她用的是按鍵的老年機,沒查過這個牌子,江淮寧說不貴,她信了。後來換了智能機,也從沒想過要查一下。
她沒接觸過奢侈品,宿舍裡也都是普通家庭的女孩,除了汪雨的家境比較優渥,那天她無意間說了句,你這塊表不便宜吧?
陸竽沒當回事,以為是朋友間的恭維。
如果這塊腕表這麽貴,那條北極星的項鏈上鑲嵌的有沒有可能是鑽石,而非江淮寧所說的鋯石。
他到底瞞了她多少事?
——
251宿舍今晚熱鬧得可以跟元旦晚會媲美。
陶念慈家住本地都沒回去,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慶祝。兩張桌子拚在一起,上面鋪了一層錫紙,堆滿了炸雞、烤串、鹵菜,各種口味的奶茶。
“可惜陸竽沒有口福了。”何施燕戴著一次性手套,在啃鹵鴨掌。
趙芮說:“沒準她比我們吃得還要好。”
她們剛談到陸竽,寢室門就從外面被推開,陸竽頂著一張看不出表情的臉進來,斜挎包拎在手裡,差一點就拖到地上。
陶念慈舉著一根烤串揮舞:“陸竽,你要再吃點嗎?”
陸竽眼睛無神,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她緩慢地搖了搖頭,走到自己的床鋪前,把包丟在上面,側著身躺在被子上,一雙腿蜷縮起來,腳搭在床邊,沒挨到床單。
何施燕第一個發現她不對勁,摘掉沾滿紅油的手套,起身到她跟前:“不是出去跟老同學吃飯了嗎?怎麽失魂落魄的,鬧得不愉快?”
她沒見過陸竽那位老同學,猜不出她出了什麽事。
陸竽今天這身裝扮是她幫她搭配的,還借用了張悅然的卷發棒給她燙了個大卷。為了貼合衣服,她給她化了富家千金妝。這個妝她自己都沒嘗試過,先拿陸竽練手了,妝面完成後出乎意料地好看。
雖然陸竽一再強調她只是跟一個普通的朋友吃飯,何施燕不聽她的,堅決給她往精致方向打扮。
此刻,陸竽臉上的妝全花了,眼影暈開,快蔓延到太陽穴。
陸竽手掌撐著床,坐起來,認真請教:“你說,如果一個男生喜歡你,又不跟你表白, 但是對你又很好,這是為什麽?”
她想了一路,沒想出原因,或許她們能為她解惑。
何施燕愣了愣:“你那個普通同學喜歡你啊?你最近桃花也太開得太旺了。”
她在調節氣氛,陸竽笑不出來:“不是他。”
張悅然說:“不會是在吊著你吧?放風箏那樣,忽遠忽近,讓你總惦記著。沒準他不止吊著你一個女生,我覺得這種男生得遠離。”
陸竽跟她們說不通:“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了解他。”
“你了解他,你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們這些沒接觸過的人又怎麽會知道?”趙芮一如既往的說話直接,一針見血。
陸竽恍然,對啊,問她們有什麽用呢?還不如問江淮寧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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