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竽抱著一隻威武的小獅子毛絨玩具回來。
四月中旬的夜裡,涼風纏繞著裸露的小腿,涼意順著皮膚往上爬,陸竽打了個哆嗦,跺了跺腳說:“我們進去吧。”
江淮寧沉沉地“嗯”了聲,掏出門禁卡刷開了小區側門。
兩人沉默著回了家,鎖好門。
陸竽走進房間,正準備關門,江淮寧出聲叫住了她。陸竽停了步子,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江淮寧與她隔了幾步的距離,聲音很低,仿佛打開了夜間電台:“北鬥七星會隨著季節和時間偏移,但是會永遠指著北極星……”
就像你無論在哪裡,我總會想著你,向著你。
陸竽愣愣地聽著他的話,聯想到他送她的項鏈,她下意識抬手摸了下。陸竽知道北鬥七星會永遠指向北方,古人常用這個方法來辨別方位,沿用至今。但江淮寧突然提起這個,她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江淮寧並未解釋,淡笑著說:“晚安。”
他說完沒有立刻離開,站在原地等了幾秒。
陸竽後知後覺,跟他揮揮手,道一聲“晚安”。江淮寧看著她的眼睛,最後說了句“早點睡”,回了隔壁的房間,眼神一瞬暗下來。
顧承傾身抱住陸竽那一幕,在他腦中反覆上演,衝擊力太大,以至於他竭力克制,胸口仍舊像堵著棉花一般窒悶。江淮寧並非看不出顧承是故意氣他,可他還是上了當,心緒起波瀾,難以平靜。
繼而想到那一晚,他問陸竽有沒有喜歡的人,她猶豫著不肯說。他一再追問,她仍然閉口不談,還轉移了話題。
難道她喜歡的人是……
江淮寧閉上眼,他發現自己連想象一下都會心臟揪扯著難受。
陸竽懵懵懂懂,關上門,脫掉外套躺到床上。小獅子玩偶毛茸茸的,摸起來柔軟順滑,陸竽摩挲了幾下,思考江淮寧剛才的反應,有點奇怪。
她手指摸到玩偶背後一塊凸起,愣了愣,把玩偶舉到眼前,後背好像藏了什麽東西。
陸竽坐起來,拉開後面細小的拉鏈,從裡面掏出一個深藍色的福袋,用明黃色的絲線繡著“平安”二字。
福袋的紐扣圓鼓鼓,也是金黃色的,用繩子纏繞而成。陸竽指尖挑開,倒過來抖了抖,掉出來一個胖乎乎的紫色玉葫蘆吊墜,還有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
陸竽愣住了。
這時,手機連著響了幾下。
陸竽拿起來看,顧承已經順利回到學校宿舍,給她發來了兩條消息。
顧承:“你覺不覺得那個小獅子長得很像我?”
顧承:“玩偶裡藏著福袋,記得拿出來隨身攜帶,裡面裝了平安符,請寺廟裡的大師開過光,特別靈,能保佑你心想事成。”
陸竽笑了,捧著手機打字:“已經看到了,謝謝。”
她抓起毛絨玩具仔細端詳,小獅子腦袋上一圈淡褐色的毛炸開,又可愛又威風凜凜,確實有幾分顧承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神韻。
陸竽撲哧笑了,倒在了床上,脖子上的項鏈隨之滑落到頸側。她伸手摸了摸,再次爬起來,跑到書桌前,上面擱著一面小圓鏡,她湊到鏡子前看脖子上的項鏈。
七顆閃亮的鑽連成北鬥七星,掛在鎖骨中間的凹陷裡。
陸竽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動手取下來,裝進盒子裡,放到抽屜最裡側藏起來。
——
次日早晨,在家吃完飯去上學,江淮寧觀察細致,還沒出家門,他就發現了陸竽脖子上沒戴任何東西。
從電梯裡出去,他沒忍住問:“怎麽沒戴我送你的項鏈?”
陸竽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注意到了,怔了下,笑著輕聲解釋:“感覺在學校裡戴首飾不太好。”
“我看到學校裡有女生戴,老師也沒說什麽。”說話間,江淮寧看到她手裡拿著的鑰匙串上掛了個小小的福袋,上面繡著“平安”二字,以前沒見她用過。
是誰送的不言而喻。
陸竽改口說:“我害怕弄丟了。”
她前言不搭後語,江淮寧越發覺得她是在找借口搪塞他。顧承送的禮物她隨身攜帶,他送的禮物她就束之高閣。
她就那麽喜歡顧承嗎?
陷入自我懷疑的江淮寧沒有理智可言,他似乎忘了,他去年送給陸竽的腕表,她一直好好地戴在手腕上。
但他此刻就是很生氣,完全克制不了,面無表情地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面,並且越走越快,忘了騎車。
陸竽隻好跟上去,她能看出他不太高興,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在出小區的時候,正好碰見沈歡他們。
“早啊。”沈歡眉開眼笑,很會帶動氣氛,“真是難得啊,竟然跟你們一塊上學。”
江淮寧沒搭理他。
沈歡一臉懵,轉頭向陸竽打聽:“一大清早的,誰招惹他了?”
陸竽眼神無辜,拿手指著自己:“大概、可能、也許是我。”
沈歡樂了:“你怎麽惹他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陸竽對江淮寧就像那些追星女孩對待自家偶像一樣,崇拜到極點,能惹怒江淮寧,真是稀奇了。
陸竽回答不上來,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江淮寧可能是氣她沒有戴他送的禮物,可是她給他解釋過了啊。一來,雖說學校沒有不允許學生佩戴首飾的條例,實際上戴這些飾品的人不多,她不想當個例;二來,她確實害怕弄丟了。
江淮寧說項鏈很便宜,不貴重,她就是很喜歡,很怕哪裡弄壞了。
——
聯考成績出來了,陸竽考得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只是劉海志給的委婉說法,事實上,翻看過往成績,就會發現這是陸竽近半年考得最差的一次。
不到六百分。
陸竽在老師辦公桌上看到成績單的時候,表情是空白的。
劉海志沒說責備的話,隻關心地問她:“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高考前會安排幾次模擬考,讓學生對高考有個清晰的認知。模擬到底是模擬,代替不了真正的高考,一切都有機會補救、挽回,一切都來得及,不存在一錘定音。
教書這麽多年,劉海志見過不少模擬考不行,高考衝上去的學生。
學習跟練車一樣,隨著時間推移會越來越順手,當你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就會冷不丁冒出一個瓶頸期,不進反退。
陸竽搖頭說沒有,她最近的狀態是有些不好,但她發誓,她絕對沒有在學習上有過被影響的時刻。
劉海志留她在辦公室談了會兒話,主要是開解她,沒聊太多學習上的事。
之後,放她回教室,讓她把成績單帶回去貼上。
整個晚自習,陸竽一句話沒說,拚命地刷題,歷年真題卷她都快倒背如流了,依然不停地刷。
晚自習快結束時,數學老師找她談話,緊接著是物理老師、化學老師。
高三下學期以來,陸竽穩居班級前五,有三次拿了第一,成績突然掉這麽厲害,除了班主任,其他幾科老師也很擔心。
陸竽本來不覺得這是多麽嚴重的事,一開始是有點兒不能接受,但她在努力自我調整。就像江淮寧曾經說的,成績只是一塊試驗石,不管怎樣,跨過去就不要再回頭過久地凝視它——她一直是這麽做的。
然而,在被老師輪番叫到辦公室談話後,她的情緒終於被逼到崩潰的零界點,只需風輕輕一吹,她就能摔下去。
回家的路上,礙於沈歡和沈黎在,江淮寧有心想安慰她,忍著沒說。
到家後,孫婧芳歡歡喜喜地跑過來問他倆考得怎麽樣?
江淮寧搖搖頭,拚命使眼色,沒能攔住她的話。
孫婧芳話說出口才接收到兒子的眼神暗示,再看一眼陸竽的臉色, 頓時猜到她可能沒有考好,一擺手,瀟灑道:“考完了就丟到一邊去,一次考試代表不了什麽,咱們高考的時候見真章!”
陸竽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輕輕笑了:“我沒事。下次考好就是了。”
孫婧芳點頭:“這就對了。”
陸竽放好書包,在餐桌旁坐下,默默地喝了小半碗湯,沒吃別的。
江淮寧吃完,把碗送到廚房,再出來,陸竽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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