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位子上,江淮寧從沈歡抽屜裡拿出一本籃球雜志,身子往後靠,後頸枕在陸竽桌面那堆書上,高度剛剛好。
整個人呈舒展開的姿勢,前桌的方巧宜不在,他一雙大長腿伸到前面的凳子底下。
他舉著書優哉遊哉地翻了幾頁,余光裡,一抹陰影緩慢襲來。
“江淮寧,能請教你一道數學題嗎?”
終於說了出來,程靜媛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好在她面上沒有太大異常。不過,掩藏在頭髮裡的耳朵尖悄悄染上紅暈,是她羞赧的證明。
“嗯?行,我看看。”
江淮寧沒拒絕,合上書塞回沈歡的抽屜,收回腿坐正。
“這道。”程靜媛手心都出汗了,指著卷面上一道題,輕輕地說。
江淮寧挑眉,看了看那道題,而後緩緩抬眼看向立在桌邊的女生:“這道題老師在課上已經講過了。”
程靜媛盯著他的眼睛,不免露怯,聲音小小的,蚊子哼哼一般:“我沒聽懂……”
“哦。”
江淮寧拿起筆,沒直接在她卷子上寫,想找一下草稿紙,一時沒找到,扭頭扯過陸竽桌面的草稿本,隨便翻開一頁空白的,列公式。
他動作自然隨意,好像跟陸竽很是熟稔,不用經過她同意就能拿她東西用。
程靜媛斂了斂眼眸,弓著身聽他講題。
江淮寧講題非常耐心細致,一個小的知識點也會單獨點出來,比老師講得還易懂。她起初有些走神,很快就聽進去了。
“還有不懂的嗎?”江淮寧食指和中指夾著筆轉了兩圈。
程靜媛不想那麽快結束跟他的交流,略一停頓,手指捏著卷子翻到背面:“這道題也不是很懂。”
江淮寧點點頭。
程靜媛強忍著心中的竊喜,搬來陸竽的凳子,放在過道裡,坐下來聽他講,一直彎著腰有點累。
江淮寧淡淡地掃了一眼,沒說什麽,繼續講題。
陸竽端著一盒冰淇淋從教室後門進來,小木杓挖起一杓送進嘴裡,綿軟的香草味在嘴裡融化,冰冰涼涼。然後,她抬起頭就看見江淮寧在給程靜媛講題。
陸竽露出了然的樣子,看來程靜媛是打算自己出手了。
她沒打擾他們,悄無聲息走過去。
程靜媛先看見她,朝她笑了笑:“陸竽,我坐一下你的凳子。”
“你坐吧。”陸竽繞到另一邊過道,坐在顧承的位子上,一杓一杓吃著冰淇淋,一點也不著急。
程靜媛看著江淮寧,問他:“剛講到哪裡啦?”
聲音軟綿綿的,尾音微微上揚,甜得膩人,江淮寧要起雞皮疙瘩,勉強鎮定下來,回答:“這裡用二倍角公式……”
“我沒寫錯啊?”
“你算錯了,這裡。”
“哦哦,我說怎麽沒對上呢。”
“你回去再仔細看看吧,解題思路沒問題。”
“謝謝你哦。”
沈歡歪頭枕著右臂,面朝江淮寧和程靜媛,盯著他倆看了一會兒,最後聽到那句“謝謝你哦”,實在忍不了了,掏了掏發癢的耳朵。
陸竽在翻顧承的漫畫書,沈歡無趣,坐起來找她聊天:“你看的什麽?”
“不知道,顧承的。”陸竽豎起漫畫書,將封面展示給他看,“你要看嗎?他抽屜裡還有好多。”
“給我拿一本。”
陸竽彎下腰在顧承抽屜裡一陣翻找,拿出來一本遞給他。沈歡接過來的時候,
用漫畫書擋住嘴巴,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你不管管?老江被女妖精纏住了。” 陸竽嗆到,咳了一聲,一口冰淇淋差點噴出來。
他在亂說什麽?
為什麽要讓她來管?
請教問題而已,哪裡就被纏住了?
“哎——”沈歡見她毫不在意,幽幽地感慨,“是我瞎操心。”
陸竽:“……”
沈歡倒著坐,眼不見為淨。
他翻開漫畫書第一頁,瞄了眼面前安安靜靜吃冰淇淋看漫畫的陸竽,心想,還是這姑娘相處起來舒服,不矯揉造作,大大方方的,還很有趣。
跟她比起來,程靜媛太忸怩了。
至於他姐沈黎,性子有點太悶了,不好玩。
程靜媛拿著卷子回了座位,隔了一會兒又跑來了,兩條怡口蓮放在江淮寧桌上,用那副軟軟的嗓音再次道謝:“請你吃的,謝謝你教我。”
“不用。”江淮寧拒絕。
“禮尚往來嘛。”
程靜媛說完就蹦躂著回了自己的位子,沒再給江淮寧開口拒絕的機會。
沈歡斜著眼睛瞥了眼,對著陸竽嘀嘀咕咕:“好高明的手法,跟那些直接送情書送禮物的女生相比段位高多了,鱸魚你學學。”
怎麽總是調侃她?陸竽忍無可忍,壓低聲音回擊:“你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麽沒人給你送情書送禮物。”
沈歡噎住:“扎心了。”
陸竽乘勝追擊:“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上午那話是在說我自己嗎?都說了我一個朋友讓我問的。不是我!不是我!再亂說我就……就讓顧承揍你。”
沈歡想到顧承的暴脾氣和武力值,倏地坐直了。
他怎麽忘了,陸竽還有個竹馬,就坐在她身邊。
要說般配,還得是青梅竹馬。
“你倆嘰裡咕嚕說什麽?”江淮寧手裡拿著兩條糖,給了陸竽一條。
沈歡拍桌子抗議:“怎麽我沒有?”
江淮寧把陸竽的草稿本歸回原位,對她說:“剛剛找不到草稿紙,拿你的用了一下。”完全沒理會沈歡的控訴。
——
星期一早讀,各科的答題卡發下來了,說明試卷已經全部批改完,今天或明天會出考試成績和排名。
發語文答題卡時,陸竽留意了下江淮寧的,大致掃了一遍, 驚奇地發現他的古詩詞默寫空了兩道。
這種題基本等同於送分題,只要背了就能拿到分。
“你怎麽空了兩道古詩詞默寫啊?”陸竽問。
可能是因為她站著江淮寧坐著,她居高臨下看著他,有種小老師的威嚴。江淮寧仰著頭,修長的脖頸上喉結尖尖的凸起很明顯,旁邊的小痣也一下子闖進視線。
陸竽別開視線,聽見他輕笑一聲:“沒認真背,給了上句能記起下句,給了下句想不起來上句。”
有感同身受的同學搭腔:“對啊對啊,給了下句死活想不出上句是什麽,只能從頭開始背,背著背著,唯獨要填的那一句沒印象。”
說話的是隔著一條過道的男生。
陸竽:“平時多背多寫,記熟了就能拿到分了。”
男生答:“必備詩詞太多了,背不過來。”
陸竽無言以對,拿著自己的答題卡坐下來。江淮寧扭身抽走她的答題卡:“我瞻仰一下課代表的。”
他又在開玩笑了。陸竽略無語。
陸竽的答題卡只能用“賞心悅目”四個字來形容,字寫得工整漂亮,印刷體似的,都沒有塗改的部分。不像他,寫錯了字劃一道斜杠,有時一道題能劃好幾道斜杠,影響卷面整潔。
他要是老師,也願意多給她幾分。
“你練過字嗎?”江淮寧問。
“你要練字?”
“我就隨口一問,沒那個恆心毅力。”
“……”
陸竽還以為他要練字,本打算推薦幾本字帖給他,還是算了吧,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