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大家眼中都是一副“我懂”的表情,他們看到周正的做派,自然知道就算出去了,周正也不會兌現承諾。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孔玨出言道:“還有人願意下去麽?若是無人去拿寶物,咱們就繼續探索吧。”
江白和江柏此時站了出來,道:“既然沒有人要下去,那此處的寶貝就歸我兄弟二人所有,大家沒意見吧。”
眾人確實無法有意見,本來就是有言在先,能者多得,機會面前是人人平等了,自己技不如人取不到寶,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於是大家紛紛表示沒有意見,只有周正還是說要那顆東珠。
江白兄弟二人自然應下,珠寶首飾,哪有真金白銀惹人眼饞?也只有婦人喜愛那種亮晶晶閃著光的東西,他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隻認金銀不認珠寶。
只見江白兄弟二人退去外衫,內裡穿著黑色的貼身衣物,是個無袖的背心模樣。此物看著頗有質感,光滑無比不似布料。
孔玨奇道:“二位江兄,你們身上這身不似凡物,可否告知一二讓我們開開眼界?”
江柏道:“這是我二人自製的鱗衣,和魚鱗一般光滑無比,在水下活動時頗為方便,而且保暖。不管這水是冷是熱,都能行動自如。”
胡不歸歎道:“真是件好東西!果然術業有專攻,二位江兄讓我們大開眼界了。”
二人對胡不歸拱手示意,接著躍入池裡。兩人不愧被稱為水鬼,此時行動異常靈活,很快便潛入池底。
遊鯉退到原無心身旁,道:“原兄覺得他們能拿多少?”
原無心道:“自然是多多益善。”他看到此時水鬼二人已經潛到池底,江白從腰帶後方拿出一個細密編織的漁網,和江柏兩人一起將這池底的財寶裝入其中。
眾人在池邊看到二人居然有如此準備,一個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孔玨苦笑道:“看來二位江兄這次是賺的滿缽滿盆了。”
周正看著也眼紅,看著大把大把的財寶在自己面前被人奪走,他暗暗握緊了雙拳,開始盤算等出了古墓,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褚蕾冷冷的看著在池水中掠奪的二人,既沒有激動,也沒有眼紅。她就那麽站在那裡,仿佛和這個世界斷了聯系。
單無雙一雙眼睛都要瞪出來,早知道自己就先下水了。他也眼饞財寶,但是又不想失了體面。看到水鬼下去他還覺得終於有個有頭有臉的衝在前面了,之後他再寬衣下水,也不至於太難看。可是誰想這二人竟有如此準備。現在是要坐看二人抱得所有財寶,他自然是後悔不已。
胡不歸已然轉過頭去不在關注水下的情況,從他握緊的拳頭和顫抖的身體看來,只怕是氣的不輕。也許他和單無雙的想法不謀而合吧。
在場眾人,多多少少都和單無雙想法一致。隻恨自己猶豫不決,到叫別人佔盡先機。
此時兩人將底下的財寶都搜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鐵皮箱子,那箱子太沉,兩人合力也無法將其抬起。
原無心笑道:“鯉兄,看來原某說不得錯,你看他們要打開箱子隻拿裡面的寶貝。這兩人果然是多多益善的。”
遊鯉也勾起嘴角,他看了一眼原無心,高深莫測地道:“鯉某卻不這麽認為。”
原無心道:“事已至此,難道鯉兄還有高見?”
遊鯉道:“我看他二人貪心不足,只怕到頭來是竹籃打水”,
他兩手一攤,接著道:“一場空啊。” 原無心忍俊不禁道:“鯉兄若是羨慕,原某也是可以理解的。”
遊鯉搖頭道:“非也非也。”
原無心還想說什麽,忽然異變突生。
只見兩人終於打開了那鐵皮箱子,那箱子剛一打開,便有什麽白燦燦的東西刷的一下湧了出來,直接將圍在箱邊的兩人包裹進去。緊接著大量的氣泡從水底升起,眾人隻道是二人掙扎脫困,也不疑有他。
可過了好一會,水下越來越渾濁,那氣泡也越來越多,卻不見兩人遊上來。
單無雙先發現不對勁,大聲喊道:“諸位快看!”
大家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這一池水都冒起了氣泡,水鬼兄弟二人緩緩浮起,他們手中的漁網連同那一網寶貝卻沉入池底。
孔玨喊道:“快去救人!”
眾人七手八腳地跳入池裡,原無心也要去救人,被遊鯉一把拉住。
原無心道:“鯉兄莫要拉我。”
遊鯉道:“我若是你,就不會去救人。”
原無心面露不悅,道:“原某不會見死不救。”
遊鯉道:“你且好好看看,這裡出了多少水霧。”
剛才救人心急,原無心並沒注意周圍,現在才看到周圍確實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遊鯉道:“那一池涼水,怕是已經變成一池沸水了。”
遊鯉說話的同時,先躍入池中救人的人尖叫起來:“好燙!”他們掙扎著,讓池邊的人拉自己上去。
池邊的人也不知道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見他們呼喊,便立刻將人拉上岸來。
那幾人滿身通紅,仿佛熟透的蝦子,一個勁的喊著好疼好燙。
原無心再往池裡看去,水鬼那兩人哪裡是遊上來的,是直接浮上來的,他們露出的手臂成暗紅色,有些地方顏色深褐,還能看到一些血點。
孔玨一邊招呼人照顧被燙傷的人,一邊找來工具將水鬼二人拉上岸來。好在這池子不大,這墓裡沒什麽趁手的工具,眾人拿出長劍長刀,硬是把二人勾到了岸邊。
刀尖劍尖扎入二人肉中,竟然硬生生切下來一塊,兩人沒有出血,被切下來的地方蒼白一片,竟像是熟肉一般。
眾人心生駭然,原無心猛地看向遊鯉。
遊鯉道:“原兄看我作甚。”
原無心道:“原某好奇鯉兄是如何知道二人全無所獲的。”他審視著遊鯉,表情異常嚴肅。
遊鯉道:“原兄可是在懷疑鯉某?”
原無心道:“我不曾懷疑鯉兄,但此事太過蹊蹺。還請鯉兄解惑。”
遊鯉道:“我只知道,我若是墓主人,在這麽明顯的地方放上我畢生所得,如果不弄個機關叫他們給我陪葬,我是就算死了也不能閉眼的。”
原無心了然。他不是個笨人,那池下有機關本就是可能之事,水鬼二人大意喪命也在情理之中。經遊鯉這麽一說,接著便想通了關鍵。他歎了口氣,對遊鯉拱手道:“原來如此,是原某心急了。”
遊鯉看著原無心,一臉蕭索:“我知道原兄信不過我。”他擺擺手道:“罷了。鯉某只是個尋常人,不該妄想和銀劍山莊的少莊主做朋友。”
原無心看著遊鯉這幅失落的樣子懊惱極了,他忙道:“鯉兄,是原某錯了。原某自然當鯉兄是朋友,鯉兄不要妄自菲薄,原某交友從不問出身高低,只看眼緣。”
遊鯉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那邊被燙傷的人還躺在地上,他們被燙的不輕,原本通紅的皮膚開始大片大片脫落,黑色的血水頓時流了一地。
原無心見狀,拉著遊鯉後退,邊退邊道:“諸位當心,這水裡怕是有毒。”
聽到有毒二字,原本幫忙的人立刻做鳥獸散,剩下那幾個燙傷的人躺在地上掙扎扭動,不出三息便沒了聲息,黑色的血水從他們的口鼻流出,嗆人的味道刺激著眾人的神經。
遊鯉道:“真危險,這水裡竟然有毒,這幾位仁兄本事好心救人,卻中毒致死。”他一臉惋惜地看著死去的人,接著一臉遺憾地看著剛剛救助過這些燙傷之人的江湖豪傑,道:“這毒若是觸之則死,豈不是……”
救人之人以胡不歸為首,一共五人,此刻聽到遊鯉的話,立刻面如死灰。
一個不知名的人哭喊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胡不歸則死死地盯著孔玨。——剛才是孔玨呼喊著下去拉人,而孔玨他自己卻沒去幫忙,現在一臉後怕的站在遠處看著胡不歸等人。
褚蕾拍著胸脯,躲在周正背後嬌滴滴道:“哎呀,這水裡居然有毒,嚇死我了。那東珠我不要了。孔先生喊我們幫忙的時候,還好周爺你沒動,不然現在豈非……”
她的話說一半留一半,但效果已經達到了。
此時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孔玨,尤其是拉人的那五人,若是眼神能殺人,孔玨一定死的比方才被眼刀千刀萬剮的褚蕾更慘。
孔玨一時間尷尬極了,他對眾人拱手致歉:“各位,孔某救人心切,並不知道那水裡有毒,不然孔某無論如何不會讓各位去救人。”
單無雙冷笑道:“你不知那水裡有毒,又為何自己不下水救人?”
孔玨的額上已有細密的汗珠落下,他“我……在下……”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好的理由。
單無雙冷哼一聲,抬步上前。
孔玨不由自主後退,道:“單大俠,你做什麽?”他的聲音在發抖。
“為民除害。”單無雙說著,他每走一步便會在這石磚地上留下一個腳印,他全身緊繃,太陽穴鼓起,顯然已經動了真火。
“單無雙,你不能……”孔玨睚眥欲裂,一邊後退一邊抽出腰間軟劍,道:“我孔玨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並不怕你。刀劍無眼,你做事該考慮後果。”
“單某自然曉得。”單無雙並不打算停下來,一副勢要將孔玨碎屍萬段的樣子。
此時有人歎氣,道:“他就算沒有身先士卒,也沒人逼你們下池救人。此處危險重重,生死有命,時運不濟中了毒,到頭來怎麽又要去怪別人。孔先生最多是貪生怕死,單大俠若是動手,就算是濫殺無辜了。”
說話的人自然是遊鯉,此時他靠著牆壁,抱臂看著單無雙和孔玨之間的對峙。
單無雙聞言遲疑了一下,孔玨似是看到了救星,大聲道:“正如這位兄台所說!孔某只是判斷失誤,並不是故意要害各位。”他的聲音裡透著哀求:“孔某最是膽小,被大家推舉做這個臨時領袖本就戰戰兢兢,孔某不才愧對各位,這領袖孔某也無法繼續勝任,還望各位體諒孔某的難處啊。”
單無雙看著遊鯉,道:“你在為他開脫?”
遊鯉道:“我只是將我所見所聞悉數說出而已。”
單無雙還想說什麽,胡不歸開口道:“單兄,這位兄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單無雙詫異地看著胡不歸:“胡兄也要阻止我?”
胡不歸面色已經開始發黑,看著單無雙卻咧嘴笑了,他從腰間抽出那把關刀,刀尖直指孔玨,道:“我胡不歸此番中毒怪不得別人,隻怪自己大意。”他突然提速向孔玨衝過去,孔玨被他的氣勢攝住,一時間竟然無法動彈。
只見刀光閃過,胡不歸手起刀落,與孔玨的軟劍撞在一起,孔玨隻覺得虎口發麻,竟然擋不住胡不歸的刀勢,眼看著那森森刀刃便要落在孔玨脖頸,突然一顆石子從遠處急速飛來,擊在胡不歸的關刀上,胡不歸面色一變,這一刀已被孔玨擋開。
點點鮮血自胡不歸的刀尖滑落,胡不歸嘴角流出黑血,慘笑道:“棋差一招,看來是天意。”他又看向遊鯉,道:“你也覺得胡某該死?”
遊鯉將手裡剩余的石子丟在地上,搖頭道:“這世上沒有該死之人,時也命也。”他對胡不歸拱手道:“請胡大俠走好。”
胡不歸仰天長笑,笑聲中滿是淒愴,旋即閉目倒地,沒了氣息。
此時,孔玨才捂著肩膀滑坐在地在,胡不歸的那一刀雖然沒要了他的命,卻讓他受了不輕的傷。他也看向遊鯉,感激之余也對遊鯉心生警惕。——胡不歸的那一刀用盡了全力,遊鯉居然隻用一顆石子便卸了一半的力,這個男人對角度、速度、力度的精準計算讓孔玨覺得也許他並不像看上去那樣寂寂無名。
話雖如此,現在的情況對孔玨不利。被單無雙這麽一攪和,這個領袖是絕對當不成了,這周正不服自己,單無雙更是想要殺了自己, 他如今受了傷無法自保,好在遊鯉現在站在自己這邊,加上一個貨真價實的正人君子原無心,孔玨權衡之後決定和遊鯉及原無心走得近些。他再去看胡不歸的屍體,現在不止胡不歸,剩下的那四人也停止了呼吸。見此,孔玨長舒了一口氣。
單無雙盯著遊鯉,沉聲道:“胡兄本可親手報仇,你為何出手阻攔?”
遊鯉道:“胡大俠急公好義可以,孔先生貪生怕死怎麽就不行?”。
孔玨也道:“這位兄台說的沒錯,在下只是貪生怕死,並無害人之心。在下是真的不知那水中有毒。”他抬起沒受傷的那條胳膊,用衣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胡兄啊,我對不起你啊!”說著更是淚如雨下。
周正看孔玨在那裡痛哭流涕,冷哼了一聲:“貓哭耗子。”
單無雙卻沒去看孔玨的表演,他還在盯著遊鯉,仿佛想把這個男人看穿。他視線太具有侵略性,原無心擋在遊鯉身前。
單無雙這才收回目光,走到一邊去。
原無心顯然也認同單無雙的看法,但卻沒有問遊鯉什麽,只是道:“鯉兄手法精妙無比,讓原某開眼界了。”
遊鯉笑道:“這一手去打水花,鯉某從沒輸過。”他說完這句又悵然道:“只是這胡不歸含恨而終,只怕要在這古墓中要化作厲鬼了。”
原無心笑道:“鯉兄也怕鬼?”
遊鯉道:“鯉某所懼之物比鬼神更加可怕。”
原無心問:“還有比鬼神更可怕的東西?願聞其詳。”
遊鯉點頭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