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鯉對流雲拱了拱手,流雲請遊鯉進入內室。
這間石室之後別有洞天,遊鯉抬頭看去,有陽光從天井灑下,光線穿過層層樹影,在青石地上留下片片斑駁。
此處竟然是一個修在山體裡的花園。而且不僅有花園,蜿蜒的石板路嵌在花園正中,石板路的盡頭是一間精致的竹屋。
這裡的精致有兩個意思,一個是指這竹屋確實不大,一個是指這竹屋的做工確實講究。
一條小溪從竹屋前經過,雖是地處山中確有清風拂面。
遊鯉覺得這裡的設計一定暗合了風水,因為他雖然不懂風水,但初來此地,心情已經從之前的緊繃變得無比的放松,無比的舒適。
遊鯉不禁感歎:“想不到雲家竟在此處設了如此愜意的場所。”
流雲的聲音和煦:“此處乃是專供貴客歇腳的場所,手持仙雲令來到這裡的,自然是雲家的朋友。招待朋友,自然要做到尚佳。”
遊鯉不解:“尚佳?怎麽不是最好?”他確實有些不解,畢竟他的臨仙閣處處都做到了極致,此刻,同為生意人,他無法理解雲家為何隻做尚佳,不知道這雲家是謙虛還是自負了。
流雲道:“世上的極限無法定義,各人的好惡也會令千人千面,眾口難調。是以雲家舍棄了追究極致,轉而去做尚佳,是以來此的客人無論身份高低,都可感受到身心的放松。”他微微一笑,接著道:“畢竟從仙谷鎮來此,這一路都不怎麽太平。”
“原來是利用前後的反差造成心理上的放松麽?”遊鯉細細品味著,隨即點點頭:“妙。”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等這次回去之後,就把臨仙樓方圓二十丈都變成刀山火海,他相信這麽一來,客人一定會覺得賓至如歸。這是個不錯的嘗試,而他開始有點躍躍欲試了。
“客人總結的十分到位。”流雲伸手推開了房門,將遊鯉請進房間。房中被屏風隔成兩間,外間有圓桌座椅,內間則有一張軟塌和一個矮櫃。作為臨時歇腳的地方,此處已經算是很好了。
遊鯉將背後的包袱放在圓桌上,這邊已經有一個大姐給他上了茶和點心。
流雲道:“客人是先休息一下,還是即刻入谷?”
遊鯉道:“可有什麽說法?”
流雲道:“客人長途跋涉,想必身體疲勞。只要不是特別著急的客人,都會選擇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日再由在下等人送客人入谷。但也不乏有些性命垂危的客人會要求立刻入谷接受治療。入谷時間由客人自由選擇,只是這竹屋每位客人只能用三天。”
遊鯉點點頭表示了然,隨即又道:“那我若餓了,可是去外谷找吃食?”
流雲道:“方才給客人上茶的人是這裡的廚娘美姨,她會負責客人的三餐吃食。”說完他伸手一指,遊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在離竹屋不遠的地方有兩間聯排的小屋,想必是廚房和美姨的住處了。
遊鯉想了想,道:“我先休息一下,明天早飯後入谷,還請兄台安排。”
流雲應是,請遊鯉好生歇息,便要退出去。
遊鯉忽然道:“我有一事不解,想請教兄台。”
流雲道:“客人請講。”
遊鯉道:“我聽說外谷不能鬧出人命,但今天,一個女人死在祠堂的枯井裡了。”
流雲的眉梢動了動,遊鯉沒有放過他任何細微的反應。
遊鯉道:“那個女人死的時候,我恰好在場。”
流雲終於不複一直以來的低眉順目,
他抬眼看了看遊鯉,道:“是客人殺的麽?” 遊鯉道:“我說不是,你信麽?”
流雲道:“客人的意思是?”
遊鯉道:“我只是好奇。我聽說死了人會有雲家的人出來問罪,但我卻沒有見到雲家派人前來查探,或者抓我。”
流雲微笑道:“難道不是雲家人等客人自投羅網?反正來這仙露谷的人,總是要見一見雲家人的。與其我們大費周章出去抓人,不如讓客人自己上門,豈不是省時省力?”
遊鯉想了想,道:“有理。”他又道:“那我現在是否算是自投羅網?”
流雲道:“客人不是說自己沒有殺人麽?怎麽能算是自投羅網?”
遊鯉又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但他還是不死心,於是乾脆道:“那,若真是我殺的呢?”
流雲聞言,眼睛細不可見的眯了眯,轉而笑了,他的態度還是如之前一般,只聽他說:“客人說笑了,只是踹了她一腳,怎麽能算是殺人呢?”他向遊鯉拱了拱手,恭敬退出房間。
遊鯉坐在桌邊,仔細品位流雲那句話。他覺得很有意思,這句話是他對香香說過的。但當時現場確實只有他和香香兩個人在場,若說還有誰,那只能是不知何時在簷上落下的蒼鷹了。
“難道雲家養的鷹會說話?”遊鯉說完就甩甩頭拋開了這個想法。不過轉念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雲家這座仙露谷太過神秘詭異,自己來的路上還碰到過三足金烏呢,所以即便這裡的鷹會說話,老鼠會耍雜技,貓會吃人,狗會念書,遊鯉也不會覺得奇怪。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流雲便上門來拜見。
兩人寒暄幾句,流雲便引著遊鯉來到一片不大的空地。這空地上站著四個轎夫,轎夫中間放著一頂青色的轎子。
流雲道:“客人,一會您上轎之後,在轎子落穩我請您下轎之前,切不可掀開轎簾或者直接下來。”
遊鯉道:“為何?”
流雲道:“一會我們要經過內外谷只見的毒障,那一片毒障,常人觸之則死,且沒有解藥。這頂轎子經過特殊處理可以抵禦那些毒氣,為了客人的安全,請客人一定要依我所言。”
遊鯉又道:“那兄台和這四位……”
流雲道:“我是雲家人,自幼服用藥物,這裡的毒障對我沒有傷害。這四個是藥人,已經不算是人了,”流雲想了想,道:“客人將他們當做工具既可。這些工具既不會中毒,更不會有痛覺,也不會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會遵照命令將客人安全送進去。”他眨眨眼,道:“是不是很方便。”
遊鯉聞言看了看,這四人面色發青,雙目無神,卻各個孔武有力,大概能猜出那所謂的“藥人”為何物。於是對流雲道:“確實。 ”
看遊鯉已經沒有其他問題,流雲上前請遊鯉入轎。
遊鯉上轎之後,一行人便啟程前往內谷。
遊鯉坐在轎中,發現這轎子的窗簾並未封死,一時間好奇這四周的轎簾是如何抵禦毒氣的。他從11歲開始,便被落塵拿來試藥,落塵將他裡裡外外毒了個透徹,卻不會讓他死。遊鯉見過的毒藥何止幾十種,親身嘗試過的毒藥也有十幾種之多,其中不乏無色無味的毒藥,而根據他的經驗,這種毒殺人最是無形。
此刻遊鯉在這轎內,沒有聞到任何味道,這仙露谷一切都讓他覺得奇怪。——外谷的毒物尚且能見到黃色的煙氣,配上一塊木頭令牌便能長驅直入;內谷卻必須得坐轎子,但這轎子也不知是如何處理的,和一般的轎子別無二致。況且自己剛才上轎之前看到不遠處內谷茂密的樹木,無色亦無味,他不禁懷疑這內谷是否真的有毒,還是雲家人在故弄玄虛?
想到這裡,遊鯉抬起手臂,輕輕掀開了窗簾一角。
這個動作把外面的流雲嚇了一跳。
流雲大聲道:“客人!危險!快放下!”
遊鯉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應了聲好,便放下窗簾。想到從見面開始就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的流雲大驚失色的樣子,遊鯉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成就感,但隨即便覺得不妙,流雲能有這個反應,莫非那所謂的“觸之則死”是真的?
一路無話,遊鯉也不覺得有什麽不舒服,便覺得流雲也許確實在誆騙自己。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勇氣再次掀開窗簾往外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