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二將面臨什麽遊鯉不會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這個地方既然叫“惡人谷”,那此處的人無論落到什麽下場,遊鯉都不會有多余的想法。
廣場上建築不多,祠堂隻佔了南邊一點土地,遊鯉很輕易的就看到了祠堂那飽經風霜的牌匾,暗道這雲氏也是吝嗇,見這祠堂如此破敗卻不去修繕,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這祠堂是惡人的祠堂,而非雲氏的祠堂。這麽一想便能想得通了。
就算到了這惡人谷,遊鯉的好奇心也絲毫沒有縮減。難怪棲鴉有時候咬牙切齒的評價遊鯉“他不該叫鯉魚,他就是隻壞貓”。雖然好奇心會害死貓,但好奇心配上強大的實力,便僅僅是好奇心而已了。
推開祠堂暗紅色的大門,正對著眼前的是一座圓形的香爐,香爐後面則是祠堂的主殿,右側有一間破敗的木屋,被藤蔓植被蓋住了大半,左側有一口井。想必這井就是杜老二說的枯井了。
遊鯉走到井邊,將懷中的仙雲令取出,丟了進去。
這確實是一口枯井,井底除了枯枝敗葉,就是泥土。那令牌直直掉了下去,落在井底乾燥的泥土上。
遊鯉繞著井觀察了一陣,那些枝葉雖然有些阻擋視野,但有什麽動靜卻是不難發現的。但奇怪的是,令牌丟下去一盞茶的時間了,井底卻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不是說雲家的人會得到消息麽?”遊鯉不解道:“他們如何獲得消息?”
他本以為會有什麽蛇蟲鼠蟻,奇珍異獸出現銜走這塊牌子,現在看來,也許是井底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麽玄機。
他決定下去看看。
這次出門遊鯉學乖了,換了身灰衣裳,這樣即便弄髒了,也不會那麽明顯。他將衣袍下擺撩起掛在腰帶上,又檢查了一下綁腿,確定沒什麽問題之後,就要往下跳。
“我要是你,就不會想下去。”
忽然一個婉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遊鯉停下了起跳的動作,轉過頭看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女人,二十出頭的年紀,梳著少女發髻,穿著一身杏黃的衣裙,她邊說邊從屋簷上越下,那腳步輕的像是一隻埋伏獵物的貓咪。
遊鯉承認對方的輕功確實不錯,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祠堂的,起碼在她出聲之前,遊鯉一直都沒有察覺。
不過這也不要緊,遊鯉畢竟只是一個人,不可能每樣本領都壓過別人一頭,他也更不怕從暗中來的偷襲,他從小受到的訓練並非聽聲辨位,而是察覺殺氣。
不打算對自己動手的人,他出現或者消失,對遊鯉來說沒有任何影響。而對自己有惡意的人,動手的同時必定會露出殺氣。遊鯉的速度雖然不是最快的,但用來躲避偷襲卻是足夠了。殺手只需要分生死,不用分高低。
“你是何人?”遊鯉道。
“大哥哥,你長得好俊。”那女子竟是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性子。
遊鯉不知可否,摸了摸鼻子。
那女子接著道:“我叫香香,從小在這裡長大。”她一邊介紹自己,一邊盯著遊鯉看,那眼神將遊鯉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那視線比任何一個紅倌都要大膽直接。饒是遊鯉這種久經風月場的人也有點感覺吃不消了。
“香香?那你來這裡做什麽。”遊鯉道。
“我聽梅兒姐姐說外谷新來了個俊俏郎君,所以趕緊過來看看。”
遊鯉無奈道:“現在你見到了,你可以走了。”
香香非但不走,
反而朝著遊鯉走了幾步,道:“現在見到了,我更不能走了。” 遊鯉還未開口,香香就指著那口枯井道:“你可知這井是萬萬下不得的。”
遊鯉道:“這井裡難道有怪物不成?”
香香嫣然一笑,道:“有沒有怪物我不知道,但下去的人沒有能爬上來的,”她看到遊鯉一臉不解,又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遊鯉挑眉,道:“難道不是井中有密道,下去的人都通過密道去別處了?”
香香搖頭道:“也許這井底確實有什麽密道,但也只能在井底的薄土下面,”她伸出春蔥般的手指指了指井四周的牆壁,道:“起碼這些地方沒有任何機關,若是真有密道,豈非就在井底?”
遊鯉點頭,道:“有道理。可你不是說下去過的沒人上來麽?如何會把探知的機關告訴你?”
香香道:“那是因為那人下去時我就在此處,而他的腳一碰到井底,便陷了下去,頃刻間就沒了蹤影。”
遊鯉道:“你確定井底那是密道?”
香香眨眨眼道:“也有可能是陷阱。”
遊鯉又向井底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決定不去冒險。上次他冒險闖谷,差點把自己玩死,現在他謹慎多了。
香香問道:“你不下去了?”
遊鯉點頭道:“你都這麽說了,我怎能下去送死。”
香香道:“四舍五入我算是救了你的命,你要如何報答我呢?”
遊鯉奇道:“我還要報答你?”
香香點點頭:“知恩圖報,你必須報答我。”她忽然上前一步抱住遊鯉的胳膊,道:“我想好了,你留下來做我的夫君吧。”
遊鯉感受著胳膊上的柔軟觸感和,心裡卻沒什麽波瀾,他道:“我很快會離開,不能留下來陪你。”
香香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遊鯉不解,道:“你笑什麽?”
香香道:“你才來這裡,怕是還不清楚。這仙露谷是隻準進不準出的。”
遊鯉看了一眼香香,道:“這話我聽人說話,但我卻不信這個邪”
香香道:“其實也有出去的方法……“她眼珠一轉,道:”先去我家吧,天色不早了,我給你做些吃食。”說罷便拉著遊鯉走出祠堂,她指著道路盡頭的小院子說:“喏,那就是我的家,你先過去等我。”說完把鑰匙放在遊鯉手中,轉身便要走。
遊鯉伸手拉住香香,他的力氣很大,香香腳下一個踉蹌,倒在遊鯉懷中。
“沒想到你竟然如此著急。”香香嬌笑道。
遊鯉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叫她正經點,道:“你要去哪?”
香香道:“我要去買酒,今夜是你我成親的大喜日子,不喝交杯酒怎麽能行?”
遊鯉隻覺得頭大,道:“我可沒有答應娶你。”
香香的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道:“等我們睡過之後,你就離不開我了。”
遊鯉道:“你一向都這麽說話?”
香香從遊鯉懷中出來,整理了一下衣角,道:“這外谷的男人哪有這個福氣,只有英俊的大哥哥才配得到我的喜愛。”
遊鯉歎了口氣,這個女孩不但花癡,而且自戀,他確實不太擅長應付這種類型,於是不在多說,拿著香香的鑰匙,轉身就走。
香香也抬步往廣場中心的酒肆走去,她一步三回頭,視線一直盯著遊鯉,看他走遠之後,身形一閃,便回到了祠堂的枯井旁。
“哼,又是一個傻蛋。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香香此刻面上哪裡還有半點方才對遊鯉的喜愛,她從腰間取出條結實的長繩,一端綁在枯井附近的樹上,一端系在自己腰上。
“這枚仙雲令我就笑納了~”她的心情似乎很愉快,連眼睛都透出笑意,在她雙手扶住井口的岩石,正準備下去的時候,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那枯井井底乾燥的泥土上,哪裡有什麽仙雲令?
“怎麽……可能?”香香的聲音都染上一層難以置信,她明明看到遊鯉將令牌扔進去的,苦於遊鯉遲遲不願離開,於是她現身支開遊鯉,回來取令牌。她自信自己的速度夠快,卻未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仙雲令竟然不見了。
正疑惑間,香香感覺背心被人踹了一腳,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也隨著那一腳的力道墜入井中。
這井有十來米深,她匆忙間調整姿勢,卻依舊磕磕碰碰的向下墜,好在她反應夠快,她用手腳穩住身形,把自己貼在井壁上。即便是如此,等她穩定下來的時候,身體已滑了八九米,離井底距離不足一米。她的四肢緊緊攀附,努力讓自己不去碰井底的土地。
好在這是一口枯井,井壁固然冰涼卻不濕滑。
固定好身形之後,香香擦了擦嘴角的血,抬頭看去,隨即看到遊鯉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井邊,手裡握著她本來綁在樹上的那截繩子。
“怎麽是你?!”香香看到遊鯉, 臉色鐵青。
遊鯉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塊仙雲令。他開口道:“你可是在找這個。”
香香很想否認,但事情似乎沒有回旋的余地,她咬著牙點了點頭。
遊鯉道:“這裡根本沒什麽玄機對吧。”他看著手腳並用扒住井壁、形容狼狽的香香,接著道:“這枯井看來也只是一口古井罷了。”他歎了口氣,怪不得自己在這裡等了那麽久,也沒什麽事情發生,原來這一切都是杜老二的騙局。
遊鯉不禁感歎這裡不愧是惡人谷,這裡的人說的話,確實一句都不能相信。稍有不慎,便會著了道。
香香驚訝地看著遊鯉,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遊鯉道:“我要下井的時候你突然出現阻止我,世上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
香香道:“也許會有呢,你為何不信?”
遊鯉道:“你當時氣息太過平穩,顯然是早就到了,”他將仙雲令放進衣襟,道:“既然早就到了,為何會在那時現身?”他摸了摸鼻子,道:“鯉某一向有自知之明,僅憑這張臉,是無法讓女人第一次見面就自薦枕席的。”
香香歎了口氣,道:“你很聰明。這一局是我輸了。”她試著運氣,卻被後心處鑽心的疼痛疼的冷汗直落。接著她就發現一個令她絕望的現實——她受傷了,無法用輕功脫離這口枯井。
如果那繩子還是拴在樹上,她大可忍耐一下,順著繩子爬出去,但如今那繩子在遊鯉手中,香香有種感覺,自己惹了不敢惹的人,如果自己稍有不慎,今日也許會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