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宮宴，離開皇宮之時已至夜晚。

　此次入宮面聖，多少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前只是領南鎮撫司事，說白了，就是代鎮撫使，如果有合適的人選，隨時都有可能換人。

　如今算是徹底坐實了這個位子。

　相比之下，其余賞賜倒顯得不是那麽重要。

　在京中他都有四處宅子了，估計早都落滿了灰。

　金吾前衛乃是皇帝親衛之一，擔任著護衛皇宮之責。

　不過他只是指揮同知，在上面還有指揮使，倒像是一個虛職。

　畢竟金吾衛他並不熟悉，其中更無他的人，若想插手其中，必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沒多久，林芒便趕回了北鎮撫司。

　而在北鎮撫司內，一眾錦衣衛仍在忙碌之中，統計著各種功法秘籍，以及清點財產。

　林芒隨口問了幾句，便回到了大堂。

　早在離開江南時，他便將六百萬兩全部轉化為能量點。

　送入皇宮的是張士誠寶藏，至於查抄出的江南官員的私產，則需要在清點後送入國庫。

　簡單處理了一會公務，林芒便去休息了。

　……

　與此同時，

　皇宮之內，

　朱翊鈞看著一箱箱運入私庫的金銀，臉上堆滿了笑容。

　曾經自己的私庫空蕩蕩的，如今倒是充實了許多。

　有了錢，自然就可以做許多自己想做的事了。

　比如，將自己的陵寢擴大一些，或者再修建一座莊園。

　他已經想了許多想做的事。

　這時，一名太監躬身走來，恭敬道:“啟稟聖上，已全部清點完畢，與上報的數目一致。”

　朱翊鈞微微頷首，滿意道:“林愛卿這件事辦的不錯。”

　“要是這些臣子都能如林愛卿一樣，朕也就不用日日頭疼了。”

　曹正淳站在身後，看了眼運入私庫的金銀，意味深長的笑道:“聖上，這批寶藏真是數目龐大啊。”

　“就是老臣看著，都有些意動啊。”

　“林鎮撫使竟能不為所動，老臣佩服。”

　曹正淳滿臉笑容。

　看似在誇讚林芒，但言語間卻蘊含著一層深意。

　有些話，隻可意會，不可明言。

　聞言，朱翊鈞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眸微眯，轉頭看向曹正淳，饒有興趣道:“你是想說，這些並非全部?”

　曹正淳連忙跪地，恭敬道:“臣不敢妄言！”

　“陛下恕罪。”

　“臣絕無此意。”

　朱翊鈞看了曹正淳一眼，淡淡道:“起來吧。”

　“朕恕你無罪。”

　但接下來的話卻是令曹正淳心中一驚。

　朱翊鈞輕笑一聲，看著前方，平靜道:“朕信他！”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令曹正淳心中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有什麽，能比皇帝的信任價值更大。

　如此下去，錦衣衛的威望與權柄怕是會更高。

　其實曹正淳有句話沒說。

　憑他的直覺，他覺得這位林鎮撫使並不像是一位忠君之人。

　只是此刻聖上的心情顯然不錯，若是說出，反倒是給自己找麻煩，說不定會更信任林芒果。

　他很清楚，眼前這位骨子裡是存著一些叛逆的性子的。

　不過……

　曹正淳微不可察的笑了笑。

　刺已經埋下，再想拔出來，可就難了。

　朱翊鈞緩緩收回目光，吩咐道:“明日休朝，有什麽事讓內閣處理吧。”

　“另外，關於此事一律封口！”

　若是他所料不錯，明日朝臣又該大肆薦言了。

　說不定還會打自己這批寶藏的主意。

　都察院那群禦史又該擺出同樣的說辭，甚至是上奏讓林芒免官。

　天天無非就是那一套說辭

　眼不見為淨！

　他得好好想想，這筆錢究竟該如何花。

　……

　清晨，

　樹梢的鳥鳴聲打破了北鎮撫司內的沉寂。

　林芒端著一碗餛飩，邊吃邊向著大堂內走去。

　“林鎮撫使！”

　突然，一道聲音在耳邊憑空響起。

　林芒轉頭望去，卻是袁長青靠在門口，笑看著他。

　“袁大人！”

　林芒問候了一聲，詫異道:“袁大人找我，可有要事?”

　“沒有。”袁長青笑著搖了搖頭，道:“只是來找你聊聊。”

　“袁大人請。”

　林芒伸手示意。

　二人走入大堂，袁長青看向林芒，意味深長道:“此次江南一行如何?”

　“累。”

　林芒簡單回了一句，便端著餛飩大口吃了起來。

　然後抬頭看了袁長青一眼，笑道:“袁大人來此，不僅僅是為了問這個吧?”

　袁長青笑了笑，說道:“今日朝會還未開始，百官就已經等候在宮門之外了。”

　“估計如今彈劾你的奏折都能堆滿內閣了。”

　“倒是佩服你，竟還能如此悠閑。”

　南京城的事早已傳入京城。

　別看在南京的那群官員是去養老的，但哪一個背後沒有勢力支持，哪一個不是龐大利益體中的一份子。

　江南富庶，許多官員都沒少給京中官員送錢。

　江南的許多私產都與京中官員有關。

　如今不僅清查錦衣衛，更是動了一大批江南官員，直接影響到了他們的切實利益。

　若非林芒的特殊身份，那群人估計早就讓他成為了亂葬崗中的一份子。

　林芒放下碗，擦了擦嘴，不在意道:“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罵就罵吧，總有一天他們都會閉嘴的。”

　老子剛送了近八百萬兩，皇帝都留下他吃飯，彈劾再多也無濟於事。

　袁長青笑著搖了搖頭，忍俊不禁。

　也是，這家夥可比老程會搞事。

　一想到這，袁長青不由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家夥如今去了何處。

　他總覺得當初程鴻年的離開沒有那麽簡單。

　神神秘秘的。

　那家夥如今隱於暗中，誰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若是當初程鴻年似林芒這般，或許也不會離開吧。

　那家夥就是太守規矩，太過死板。

　在他的心中，律法，規矩大過一切。

　活的太累。

　袁長青端起桌上的茶淺嘗了一口，話鋒一轉，道:“少林的事你太過衝動了。”

　“少林的底蘊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秘庫九層的冰棺還記得嗎?”

　林芒神色一動，驚訝的看向袁長青。

　袁長青深深的看了林芒一眼，淡淡道:“一道二佛，並不是說說那麽簡單的。”

　“若江湖僅僅如此，朝廷早就將他們踏平了。”

　“當初六扇門統率江湖，但如今六扇門權利大不如前，許多六扇門的捕快早已進入各個府衙。”

　“你真以為是六扇門無能嗎?”

　袁長青放下茶杯，認真道:“大宗師也被稱為天人境，何謂天人，便是以人力溝通天地。”

　“這個境界很玄妙。”

　“江湖上，活的最久的宗師也不過是一百二十二歲。”

　“宗師雖強，但也就是比普通人活了稍微久點。”

　“自宗師五境元神境始，其實便能溝通天地之力，只是很微弱，而且能做到者少之又少。”

　“而悟道境則是明悟天地，感悟自身之意，加強自己與天地的聯系。”

　“相信你也見過許多悟道境，明白彼此間的差距有多大吧?”

　林芒微微頷首。

　這點他確實有很深的感受。

　血蹤萬裡衛悲回，劍邪宮九，這些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非如此，這二人也不會從他手下逃走。

　相比之下，其余悟道境便顯得弱上許多，甚至不在一個層次之上。

　袁長青看了林芒一眼，沉聲道:“但天人境不一樣，這是真正引動天地之力，一念引天雷，一念截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掌握天地之力，非人力可言，而且天人境壽命遠比常人悠久。”

　說著，袁長青自懷中取出一物。

　“這是珍藏的密聞，你可以看看。”

　林芒接過掃了一眼，瞳孔猛的一縮，驚道:“這……”

　袁長青笑道:“很驚訝吧。”

　“當年太祖定鼎江山，蒙古國大宗師畢玄親至戰場，一戰葬滅上萬精銳軍士，若非龍虎山當代天師出手，恐怕損失會更大。”

　“但此人卻活了一百八十三年。”

　“而這絕不是大宗師的壽命上限，武當山張真人可是從立國初活到了現在。”

　袁長青轉頭看向林芒，饒有興趣道:“現在你還覺得少林簡單嗎?”

　林芒暗暗咂舌。

　關於這點他確實未曾仔細了解過。

　本以為是這個世界混亂，誰能想到那位竟是活到了現在。

　看來武當山能後來崛起，沒人敢惹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知道武當那位究竟該有多強。

　袁長青起身笑道:“有空去秘庫看看一些記載與前人所留的東西吧，相信會對你有用的。”

　此次林芒一回到鎮撫司，他便察覺到，這家夥達到宗師六境了。

　袁長青回頭暼了林芒一眼，暗暗歎了口氣。

　見鬼！

　這家夥還是正常人嗎?

　即便他曾自詡為江湖百年不出的天才，但和這家夥一比，亦是自愧不如。

　今日前來，也是為了提醒林芒一聲。

　有時候，提升太快並非一件好事。

　他怕林芒一時心急，冒然突破，到時候悔之晚矣。

　目送著袁長青起身離開，林芒思索片刻，起身前往秘庫。

　袁長青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秘庫中除了武功秘籍外，還有許多前人的修行經驗，以及大量的古籍。

　只是這些東西一般都是堆在角落中落灰的，很少有人去注意。

　一路來到秘庫，林芒並未直接前往第八層，而是一層層翻閱起來。

　正好最近有空，趁機多了解一些，總歸沒有壞處。

　時間悄然流逝。

　前幾層幾乎沒廢什麽時間，很快便來到第八層。

　林芒衝著角落中的老道士拱了拱手，便向著角落中走去。

　這次再見，得益於變天擊地精神大法的精進，他對於這位老道士有了更直觀的感受。

　六境宗師！

　只是這位在此境中，怕是甩了常人一大截。

　在其四周，能明顯的感知到天地之力的波動。

　來到角落中，翻出古籍，林芒盤膝坐下，認真研讀起來。

　老道士緩緩睜眼，微不可察的看了林芒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盯著林芒看了一會，隨即長長的歎了口氣，目光閃爍不定。

　“許久未曾在江湖行走，如今的年輕人進境都如此迅速嗎?”

　老道士喃喃自語一聲，無奈搖了搖頭，繼續閉眼打坐。

　差點亂了自己的道心。

　……

　南少林，

　鎮魔塔下，

　盤膝打坐的了因猛的睜開眼，眼中露出驚喜之色。

　下一刻，鎮魔塔內佛光大放

　天地元氣自四面八方湧來，在塔頂天空形成一朵龐大的元氣之雲。

　一股巍峨的氣勢自鎮魔塔內傳出，威壓四方。

　霎時間，浩浩蕩蕩的向著四面八方席卷而開。

　所謂鎮魔塔，便關押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以及許多魔教妖人之地。

　名義上，少林是要渡化這些人，至於真實情況如何，其實很少有人清楚。

　一股極具威懾力的氣息傳遍四方。

　漸漸地，漫天雲霧都仿佛蒙上了一層璀璨的金紗，緩緩映照出一尊四臂金剛羅漢，不怒自威。

　“噹！噹！”

　少林內的古鍾敲響。

　整個少林寺內瞬間轟動，所有人紛紛抬頭，望向天空中的元神法相。

　“阿彌陀佛～”

　眾人紛紛雙手合十，輕誦佛號。

　更有僧人跪地，向著鎮魔塔的方向激動的叩首。

　藏經閣內，少林上代方丈玄明睜開了眼。

　周身憑空誕生一股氣浪。

　屋中的一切陡然懸浮而起，很快又悄然落下。

　“阿彌陀佛～”玄明輕誦佛號，微笑道:“我少林之幸。”

　……

　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

　一位披著袈裟，面容慈祥的老和尚邁步而出。

　他的衣著很簡單，穿著一身百衲衣，很是簡樸。

　步伐看似緩慢，但一步邁出，便已至了因面前。

　“師兄！”

　了因神情激動道:“師兄，你終於出關了。”

　但很快，了因淚流滿面的哽咽道:“玄悲師叔圓寂了。”

　“了塵，了緣也圓寂了。”

　了結微微顰眉，臉上浮現一絲悲容，顫聲道:“玄悲師叔他……”

　玄悲一生收徒很多。

　年輕時遊歷四方，收養一些孤兒，將其帶回少林寺。

　這其中有些人天賦出眾，成為了少林弟子，一些天賦較差的，最後則是離開了少林。

　了結便是當初玄悲從亂葬崗中帶回的。

　只是了結天賦太好，而且當初的玄悲也年輕，玄悲自認無法教導，便將其托付給了當時的達摩堂首座。

　但了結畢竟是玄悲帶回，進入少林後，玄悲對其也多有照顧。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了因憤怒道:“玄悲師叔是死於錦衣衛鎮撫使林芒之手。”

　“了塵師兄，了緣師弟皆亡於他手。”

　“他更是帶兵殺害了我許多少林弟子。”

　了因滿臉怒容，將事情原委悉數道來。

　殺人不過頭點地，在他看來，林芒此舉，分明就是在侮辱少林。

　堂堂少林，何時被人強闖過！

　連少林當代方丈都被人斬殺在山門之前。

　如今在整個江湖上，少林都快成了江湖人的笑柄。

　反倒是林芒，借著此事揚名，而少林卻成了他的踏腳石。

　隻奈何他修行不夠，不是那屠夫的對手。

　“阿彌陀佛！”了結輕歎一聲，看著了因，低聲道:“師弟，你犯戒了。”

　“師兄……”了因面露不甘，抬眸注視著了結，問道:“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玄明師伯如此說，師兄你也如此嗎?”

　“他們的仇就不報了嗎?”

　了結抬頭看向藏經閣的方向，平靜道:“玄明師伯考慮的並沒有錯，他要為少林的大局考慮，冤冤相報何時了。”

　“師兄……”了因怔了怔，握緊了拳。

　他不甘心！

　就在這時，一隻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了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可我終究不是佛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

　“玄悲師叔死了，少林若是連一個說法都不敢去要，師叔又如何甘心前往極樂世界。”

　“這不是我心中的少林！”

　了因雙目一瞪，滿臉驚訝的看著了結。

　“師弟，此事就自我而終吧。”

　“無論結果如何，這段恩怨便就此了了吧。”

　了結輕輕轉動著手中的佛珠，望向藏經閣的方向，平靜道:“師伯，自今日起，了結脫離少林，將了結自少林除名吧。”

　“唉……”

　藏經閣內傳出一聲輕歎，蒼老的聲音緩緩傳來:“你可想好了?”

　“了結，你剛踏入此境，又何必如此。”

　“此去京城，凶險未知。”

　他實在不願意了結因此冒險。

　對方是錦衣衛，身份特殊，又是在京城，即便能殺了林芒，朝廷又怎會允許了結活著離開。

　了結微笑道:“了結明白。 ”

　“但若不去，了結恐生心魔。”

　“玄悲師叔是了結的師父，師伯不必再勸了。”

　“了結此去，隻為談個說法。”

　“阿彌陀佛……”

　藏經閣內傳出一聲誦經聲， 爾後，此起彼伏的誦經聲接連響起。

　伴隨著陣陣木魚敲擊聲。

　“善哉！”

　了結單手豎於胸前，轉身衝著佛殿躬身一禮，轉身向著寺院外走去。

　眾僧盤坐，輕輕敲擊著木魚。

　連綿的經聲響徹整個山嶽。

　了因目中含淚，望著那道逐漸遠去的身影，緩緩跪倒在地。

　隨著了結遠去，少林石階之上，遍開金蓮。

　虛空中，似有浩大佛音傳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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