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再次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多時辰。
這是一個不太像房子的房間,沒有一點人住過的痕跡,沒有窗戶,黑乎乎的,只有寬大的柵欄門往裡面透著天光。
他被綁在一根柱子上,手和腳都捆得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
轉眼四顧,沒有任何家具物事,只有幾根柱子和木槽搭接著連在一處,如果說還算有一點人氣的就只有牆角扔著的一個破草帽了。聞著愈發刺鼻的尿騷味,章立頓時醒悟過來,娘的!這分明就是一間牲口棚啊!
這是什麽地方?該不是奉寧府吧?
應該不會,從中了迷魂散到現在多說也就兩個時辰,按路程算也絕對到不了奉寧府。
那應該是大荒台了,周家和宋家是親戚,在這裡過夜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宋少忠會來救自己嗎?
宋少忠不是惡人,自己還救了他女兒,按理說他應該不會不管的。可如果這裡真是宋家,自己又被關了半宿,那怎麽不見宋家人來呢?是不知道嗎?
前思後想也沒有結果,章立又再次灰心起來。
“吱!吱!”兩下輕微卻明晰的聲音傳入耳際,章立心裡一驚,它到底還是來了,小東西,這不是往火坑裡鑽嗎?
少頃,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柵欄裡探了進來。
是猴子!
那的確是一隻猴子,是章立的猴子。
章立不知道這猴子的來歷,自從他在道觀裡醒來小猴就在他身邊了。
小猴極為機敏,且有著與普通猴兒絕對不同的技能。它能看懂章立的手勢和眼神,會解繩索和麻煩的套扣,還可以有意避開敵方的視線,可以說是章立最得力的幫手了。而它也不止一次地幫章立脫離了險境,白狼四人綁票時馬車上那道黑影是它,章立被鍾統領逮住時解開繩索的也是它。
可眼下卻不同了,天已經放亮,抓他的人也該醒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還怎麽遁形?
擔心著小猴的安危,章立擠眉弄眼地給猴子示意,讓它趕緊離開。
可無論章立怎麽變換神色,甚至噓聲恐嚇,但小猴還是不為所動,它已經開始拉扯門上的繩索了。
“吱!”突地一聲慘叫,章立猛地瞪大了眼,頭髮也根根豎了起來。
柵欄上,小猴在拚命地掙扎,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分毫。
章立看得真切,那是一隻箭,箭頭穿過猴兒的皮肉,深深地插進木柵中。
“啊!啊!啊!……”章立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一腔子熱血幾欲奪口而出。在這個世上,猴兒是他唯一的朋友,一個不會說話卻不離不棄處處護著他的朋友,如果能調換,他寧可自己去死。
隨著撲通撲通的腳步聲,已有數人撲了過來。
“鬼叫什麽!死爹了怎地!”是鍾統領那陰冷的聲音。
“求求你,放開它吧!至於我,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怪你們的。”章立央求道。
“放開它?說得輕松,這畜生壞了爺們的事,總得讓它知道下輩子什麽人該惹什麽人不該惹吧!這死猴子你就別管了,還是想想你自己怎麽個死法吧!”
小猴被捆在了木柵上,兀自在吱吱地怒叫著。
“這猴子聰明,也懂事,您若是喜歡就收下它吧,一定會有好處的。”章立繼續央求。
“放屁!猴子是你的,會對我有好處?你就別他娘的糊弄我了!”鍾統領一臉的狗屎,早已不耐。
“鍾統領,
您不是說要吃猴肉嗎?快殺了燉上吧。”一個軍卒笑道。 “嗯,是有些饞了,也不知這東西好吃不。”
“王八蛋!你要是殺了它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章立狠狠咬牙,眼裡噴著火。
“哼哼!行啊,我現在就把這畜生扒皮抽筋,煮了肉下酒吃。來呀,把刀拿來!”
“你敢!”章立大聲吼叫著,他恨,恨得眼睛都冒出了血,他恨透了這些殘忍的凶徒,如果可以,此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
“誰抓我的白狐了?不要臉!”一個清脆的語聲傳了進來。
門口處,一個扎著兩條小辮兒怒氣衝衝的女孩站在那裡。
宋家到底有人露面了,只可惜來的卻是這個小傻瓜,章立心裡一陣沮喪。
“小丫頭,你眼瘸呀,這是狐狸嗎?你能生出來這樣的狐狸呀!”一個不懷好意的兵卒揶挪道。
小丫頭脖子一梗:“就是我生的,怎麽了?快把白狐給我弄下來!”
“你再生一個我就把它弄下來,嘻嘻!”兵卒繼續耍壞。
“我去你M的!”小丫頭朝著那人就啐了一口。
“貓尿狗尿一擦就掉!”兵卒抹了把臉就奔了小丫頭。
那兵卒也是混蛋,大清早的誰家閨女能跑到這裡來呀?可混蛋就是混蛋,他一把抓住小丫頭就要打,但他卻不知道,這丫頭從來就吃不得虧,早一腳踹在那人腳踝上,疼得那混蛋原地轉了個圈,伸手便拔出了腰裡的尖刀。
“這是跟誰撒野呢?沒大沒小的!”
混蛋兵卒一聽話音便趕緊收了手, 往後一縮躲在了一旁。
章立認得,說話的正是那個在老山頭逼得乾爹跳崖的周家二公子。
這二公子的確有派頭,他一露面幾個兵卒立時沒了威風,包括那個耀武揚威的鍾統領,全都規規矩矩的立在了原地。
“小兄弟,真是慢待了,呵呵!”周坤一邊走近一邊打著哈哈。
讓章立沒想到的是,周坤竟伸手來解自己身上的繩子。
一見周坤如此,幾個兵卒立刻上前幫忙,他們不知道這二公子是什麽意思,但那是主家的事,順著做就是了。
周坤看著鍾統領不悅道:“我不是說把小兄弟請回來嗎?怎麽如此慢待?”
鍾統領自然識趣,訕訕道:“都怪在下沒有理會公子的意思!”
“派人把郎中請來,這猴兒的傷須趕緊醫治,不過可不能讓它跑了,身上有傷會丟了性命的。”
一連串的不可思議簡直把章立搞暈了,這家夥什麽意思?
任何事都有先入為主一說,乾爹給這人畫的像早在他心裡定格了,更何況,他是親眼看見他逼迫乾爹的,這人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過,此人三十出頭就承繼了家業,那也一定是個難纏的主。章立暗想,乾爹的事恐怕不能硬來了,也沒辦法硬來,那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不然的話非但仇報不了,自己和猴兒也得搭進去,那就永遠沒有雪恨之日了。
章立腦筋轉了幾道彎,終於還是打定了虛與委蛇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