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時間過去了。
我還活著。
這六天我一步都沒有離開這個房間,絕大部分時間也都閉著眼睛。
貼滿膠條的窗子和旁邊的那個系著繩子的竹籃就是我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
期間王松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被我敷衍了過去,我拒絕了他的探訪,只是擺脫他繼續關注一下周國富的案子。
他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了,我不想連累到他。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只要不去照鏡子,那隻眼睛就沒辦法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但是我的猜測也是無力的,我沒法離開這裡,只能坐吃山空,早晚有一天會堅持不下去。
至於那個貓眼兒或許真的是事情的關鍵,但警方不可能沒看過日記本,這麽重要的證物連他們都沒找到,我連門都進不去就更找不到了。
這種感受到生命一點一滴流逝的感覺真的不好受,我已經快要崩潰了。
所以我決定做點什麽讓我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我閉著眼睛在床邊一陣摸索,憑著那股種特殊的觸感找到了那本羊皮書,然後從床頭櫃中翻出一支筆,幾步來到桌子前浮起凳子坐好。
我腦子裡如同一團漿糊,在呆坐了很久之後才打開羊皮書,睜開眼顫抖地寫下了四個字:“敬之,遠之。”
……
……
紙張上四個鮮紅的大字正在瘋狂刺激著我的神經。
原來不止那個貓眼兒,這本羊皮書同樣有問題!
我本能地想要遠離它,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牆角,可我腦海中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
我為什麽要害怕?
我既然已經被那隻眼睛纏上了,還會在意多出一本書嗎?
而且老話常說:世間百毒,五步之內必有解藥。
既然這本羊皮書與那貓眼兒是一同出現的,它或許會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鼓起勇氣重新回到桌前,卻發現筆記本上無論是我寫的黑色字跡,還是貿然出現的紅色字跡,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拿起筆在上面隨意劃了兩下。
沒有痕跡。
這支筆沒用了?
我在自己的身上塗了兩下,這支筆卻又回復了正常的功能。
我猜測:也許只有某些特定的東西才能被寫在上面。
等等。
“敬之、遠之”與“非禮勿視”似乎都滿足了某種規律。
那隻眼睛的規律。
我定了定神,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句話:“眼睛在鏡子裡。”
成功了!
白紙上稍顯凌亂的字跡印證了我的猜測。
我屏住呼吸緊緊地注視著慘白的紙張,生怕錯過一絲半點的細節。
一秒……
兩秒……
三秒……
……
十秒。
十秒鍾過後,剛剛寫下的那一行字下面,一團血紅色的液體慢慢從紙間滲透了出來。
它就像是一團富有生命力的血液,又像是無數隻微小的蠕蟲,開始在紙面上緩緩移動,然後漸漸下沉。
隻留下了一行暗紅色的字:
“眼睛在我的身後。”
我悚然一驚,條件反射似地轉過身去。
然後……
我看到了。
那隻眼睛正漂浮在空中,用狠戾的目光瞪著我。
那股恨意似乎要將我千刀萬剮!
隨即一轉眼又消失不見了。
它……
從鏡子裡跑出來了!
這意味著我貼滿膠條的小屋已經不再安全了。
也意味著我離死亡又更近了一步……
……
下午的時候王松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
周國富的事情鬧得圓夢小區人心惶惶,大量住戶外流,小區內一片冷清,於是業主、物業與開發商一合計做出了一個決定:請大師做一場法事安定人心。
而且請的好巧不巧正是周國富日記本上提到的那個孫大師。
離開房間對我來說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但相對於死亡來說好像也並不那麽難以接受。
歷史告訴我們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大的,除了死亡好像沒有什麽是人適應不了的。
恐懼感受得多了之後我也漸漸開始習以為常了。
非禮勿視。
我用一條毛巾將眼睛蒙住,帶著那本羊皮書就這樣出發了,我有預感,今天將會是我最後的戰役。
可等我剛一出家門就遇到了第一個難題。
在蒙上眼睛之後,這片我曾自以為十分熟悉的街區變得陌生了起來,我失去了方向感,甚至不知道要往哪走。
我隻好勾下了毛巾重新恢復了視力,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是被那隻一閃而逝的眼睛嚇了一跳。
我只能在保證能活動的情況下盡可能減少睜眼的時間,來到馬路旁邊做出了招手的動作。
很快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的身前,司機搖下車窗喊道:“去哪啊……”
話音剛落就臉色微變,聳了聳鼻子後臉上異常精彩,撂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下班了。”就揚長而去。
我心裡暗想:難道別人也可以看到那隻眼睛,所以被嚇跑了?
第二輛車更乾脆,連句解釋也沒有就飆走了。
由於我閉著眼睛沒有看到他們的神態, 以至於依舊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直到在第三次的時候那個司機走之前忍不住說了句:“你身上味兒怎麽這麽大,掉臭水溝子裡了吧。”
我愣了一下,抓起衣領聞了一下,那股味道一下從鼻孔竄到了我的後腦杓,一個不留神差點沒暈過去。
大夏天一個星期沒洗澡,又在充滿外面腐臭的房間裡醃了那麽久,我身上的味道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簡直是熏眼睛!
當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家洗個澡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的面前,駕駛位上一個戴著金鏈子的光頭大哥對我喊道:“小夥子坐車不?”
“去圓夢小區。”我說著靠近了一些。
出租車司機面不改色地打量了我一眼,乾脆利落道:“十塊錢。”
比平時的價貴了一點,但我沒有還價,畢竟能找到一輛願意拉我的車就已經很不錯了,打開後排的車門坐了上去。
司機師傅很熱情,開車的路上不停找話題聊天。
“小夥子去那邊幹嘛啊,那邊最近可不興去啊。”
“走親戚。”我用言簡意賅的回答表露出不願交談的心思。
“人不可貌相啊……”司機師傅有些驚訝,那片可是我們這個縣城裡最有名的富人區,我這個寒酸的打扮怎麽也不像攀的上那種親戚的樣子。
他繼續道:“那塊子前些天不是出了件大事嗎,說是死了一家三口,現在還在鬧鬼呢!”
我沉默了一下,心想:不光那裡,其實你車上也在鬧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