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句話淹沒在了吳老爺子所化成的巨獸的咆哮聲中。
在他的眼裡,我和地上的螞蟻沒什麽區別,甚至不需要刻意出手,只是不經意間一個側身就能將我壓成一灘肉泥。
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即便身處夢中,一旦受傷了或者死了,真實的自己也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
我卻放棄了掙扎,面對眼前這個十幾米高的龐然大物,我就算跑斷腿也沒用。
“下雪了……”
從我那句話開始,天空中真的下起了雪。
但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發現,那些飄落而下的“雪”呈現出的是灰色,而且與一般的雪花不同,它雖然也是輕飄飄的,卻更像是無數細小的塵埃。
那些塵埃落在了遠處的樓房上。
在觸碰到的一瞬間,那棟六層高的樓房就像是一團被戳散的泡沫陡然消失了一大塊。
彌漫著整個世界的雪花如同一隻隻胃口奇大的行軍蟻,將遇到建築、車輛以及花草樹木,甚至是那些奔逃的人類,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蠶食殆盡。
整個世界都被噬咬得千瘡百孔……
再然後……那些雪花落在了地面上……
也理所當然地落在了那隻小山一樣的巨獸身上。
不過三兩個呼吸間。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灰色。
沒有天空、沒有大地,沒有方向之分,甚至沒有時間的概念。
在這片灰色的空間中只有兩個人:
我。
以及同樣漂浮在我面前、已經恢復成了中年的模樣、一臉錯愕的吳老爺子。
“這……是怎麽回事……”
他早已不複一直以來高高在上俯視蒼生的氣質,正像落水一樣四肢並用往上撲騰,卻怎麽也挪不動位置。
這種眼神我無比熟悉。
那是不能掌控自己生命安全時出現的駭然,就如同當初我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
原來在遇到難以理解的危險時,這種“前輩高人”與我這種小白也沒什麽兩樣。
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麽,手上比劃著各種各樣姿勢,好一會兒才放棄了掙扎,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道:“你做了什麽?”
我聳了聳肩無奈道:“之前忘了和你說了,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知道自從我眼睛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後,只要睡著就會出現在這裡。”
吳老爺子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姑娘是你的親人?”
“你怎麽知道?”我脫口而出,然後立即就後悔了。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我一定能面不改色地表示否定。
可惜這是在夢裡,我的想法在我的臉上被很直觀地展現出來。
本來他只能通過撬開我的嘴來尋找身負詛咒的姑娘,而現如今只要稍稍展開調查,很容易就能查到那姑娘就是唐小棠。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那老東西到死的時候還在騙我!”
吳老爺子臉上一陣陰晴不定,隨即惡狠狠地注視著我,說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就算困住了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不!應該說是咱們倆一起被困在了這個夢裡,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個地方你顯然已經來過很多次了,那你以往是怎麽離開的?你一個啥也不懂的生瓜蛋子還能有什麽辦法……
只能是夢醒!只要你醒過來了,
不光是你,我也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哈哈哈哈……你以為像現在這樣你就安全了嗎,咱們就這樣托著,等我出去了第一個就要弄死你!”
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說中了我的要害,雖然我在自己的夢裡能保證安全,可一旦醒了過來,在現實中他可以有一萬種方法對付我。
我只能強裝鎮定道:“那可不一定,你可能忘了你對醫院裡的人做了什麽手腳,一旦那裡的情況被發現了一定會鬧得很大,可能還以為醫院裡出了某種傳染病呢。
等咱們醒過來說不定已經被分開隔離了,你又能把我怎麽樣?”
吳老爺子看向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讓我全身直起雞皮疙瘩,他陰沉道:“你是不是也忘了一件事情,我早就和你說過,陌生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接吧……嘿嘿……
你剛進醫院那會兒我就發現你了,所以才會針對你布下那些後手,等我們醒過來,即便隔著千山萬水我也能取你的命!”
我回憶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是那塊無事牌!
我幾乎忘了自己身上還帶著他送給我的那塊小木牌!
我如今萬分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個寶貝一樣戴在脖子下面,現在好了,那東西非但不是寶貝,反而成為了我的催命符!
吳老爺子似乎很享受出現在我臉上的驚慌,呵呵一笑繼續道:
“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你剛才說的那種情況發生的幾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在你進醫院不到半小時就有兩個警察跟在你後面進來了,我布下的那些個手段你能看破不代表別人也行,現在他們可還在樓下繞圈圈呢……
很快就要天亮了, 我可以保證,在你醒過來之前,這家醫院裡的情況不會有半個人發現!”
完了……
這下我心裡更沒底了。
警察可以說是我放在心裡未曾道破的後手之一,為了調查吳老爺子的“死因”,警方不可能放著我這個最先到達現場的目擊者不管。
我可算得上“犯罪嫌疑人”了,而且可能性還極大!
這一路上視頻監控這麽多,我又沒有刻意躲藏,他們一定會想著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我“抓捕歸案”。
所以追查到醫院來是遲早的事。
如果那些人在來到醫院後也遭受了我之前遇到的情況,估計想呼叫外援都難……
支援無望,我只能祈禱自己這一覺能睡得久一點。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多活一陣子。
如今的我就像在等待死刑的犯人,只能一點點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也是等待著死亡的接近……
最慘的是連個“斷頭飯”都沒有……
就在我急得抓耳撓腮的時候,吳老爺子已經沒了看我表演的興致,漂浮在半空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雙腿盤起來做出了一個打坐的姿勢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我腦筋急轉,一旦回到現實世界我將毫無勝算,我們之間存在著令人絕望的差距。
所以唯一的出路只能在這場夢中。
也就是這片灰色的空間中。
盡管我重複這場同樣的夢已經有小半年了,但我對於這片夢中的灰色空間還是十分陌生,因為它什麽也沒有……
只有無邊無際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