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荒漠,連吹來的風也是那麽的粗糲。
拔地而起的山巒,仿佛上古巨人留下的支柱,撐起了低矮的天穹。河水靜靜流淌,繚繞著淡淡的煙波水汽,不知來處、也不知去處,只是讓這片天地擁有了依山傍水的格局。
這裡是虛界,一片自盤古開天以來寥寥有人踏足過的處女地。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已經漸漸開始毒辣,讓視線盡頭的地平線變得扭曲模糊。
“老金,不好意思,昨天實在太忙了。”等陸昭君再想起金錄已經是第二天吃完早飯了,即便以他的臉皮厚度,說完這話也不禁微微一紅。
金錄比他預想的還要狼狽一些,汗水把前胸後背洇濕了一大片,頭髮一綹一綹地貼在腦門上,眼白裡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絲,也不知經歷了什麽。
但這個活像是剛買完爛尾樓的可憐蟲,偏偏又明顯的亢奮,兩隻眼睛瞪得滴溜溜圓。
“陸先生,大發現啊,大發現!”他的聲音在顫抖。
“別著急,慢慢說。”陸昭君盤腿在一塊臥牛石上坐下。他打開一塊畫板,從耳朵上取下一枝中華牌鉛筆,對著遠處的山峰開始描描畫畫,看起來很富有文化氣息。
也許是因為越缺什麽就越想補什麽,陸昭君向來喜歡附庸一些風雅。
金錄呆呆地仰頭看著,這個一頭亂發在風中毛糙的男人埋頭於紙筆,神情看起來很專注認真,眼睛裡甚至偶爾流露出一些可以稱之為懷念的東西,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讓他幾乎沒法和之前那個冰冷的殺戮機器聯系在一起。
“呵呵。”陸昭君笑眯眯地停筆放下畫板。
金錄這才發現他畫的不是什麽風景畫,而是一副手繪地圖,挺像模像樣,還用等高線標注出了地形起伏。似乎專門為了表達作圖者的惡趣味,河流被標注為紅河,山峰被標注為211高地。
巨型旋龜從河裡爬了出來,似乎還認得這個差點把自己打成三級殘疾的主人,湊過來試圖討點便宜。陸昭君二話不說從屁股後面抽出煉製銀禪杖,耀武揚威地揮了兩下,這畜生立刻很識趣地走開了。
“你還沒說到底有什麽發現?”陸昭君把地圖折起來塞進兜裡。
“我在河裡發現了旋龜群,應該是一個很成熟的種群,不過除了那頭之外都是正常體型,成年個體差不多磨盤那麽大。”金錄迫不及待地說道。
“那有什麽用,難道煮龜苓膏?”陸昭君楞了一下噗嗤笑了,伸手比劃到最大范圍,“起碼得弄一口過去農村殺豬的大鍋才夠用。”
“馴養虛界生命是一門很有賺頭的生意。比如一種叫鹿蜀的虛界生命就很珍貴,因為它--嗯,唔……”金錄支支吾吾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佩之宜子孫。”
“哈?”陸昭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頓時一骨碌來了精神,“旋龜也有這個作用嗎?”
“沒有,旋龜只能佩之不聾。”
“身家百萬,喘氣不算,養殖業還是算了。”陸昭君的興趣立刻一江東流。
“您再看看這個。”金錄從身後的草窠裡一陣扒拉,獻寶似的拖出一個不鏽鋼臉盆來。
這個盆還是陸昭君昨天臨走前送給他的,裡面滿滿當當裝著一種灰撲撲的土坷垃。陸昭君看著有點眼熟,想了一會才想起來,很像以前生產隊自己刨石頭燒出來的土水泥,當年算是稀缺物資,但放現在隻配當建築垃圾。
不過吊詭的是,金錄牢牢抱著這盆其貌不揚的建築垃圾,
活像一隻護蛋的母雞。拿出來獻寶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努力掩飾而又根本掩飾不了的痛苦、不舍、掙扎,如果可以造假那只能說他的演技實在太可怕了。 陸昭君用眼神戳了戳他,示意趕緊解釋明白。
“我找到了煉製銀礦石!”金錄激動得渾身打擺子。
昨天陸昭君一夥人走掉之後,剩下他一個單幫在虛界裡,面對著寂寥荒蕪的土地,不禁開始憂愁如果他們一去不回,自己就只能在無人問津的虛界裡,品嘗孤獨終老的滋味。
人在恐慌之下的行動能力是無窮的,金錄行動起來,試圖找到一些能讓自己心安的東西。
一番跋山涉水之後,應該說他失敗了,除了廣袤無垠的大自然之外,他不但沒找到任何對生活有直接幫助的東西,還差點被旋龜拖下水。可以預見如果陸昭君等人回不來,他的生活質量會迅速回歸到山頂洞人水平。
但意外的發現衝淡了他的恐慌,金錄在山腳下找到了前人挖掘的礦洞,那種獨特的銀灰色礦石讓他確定了一件事--這就是天然的煉製銀礦石!
“我有點好奇,你們一直說煉製銀很珍貴,但到底有多珍貴?”陸昭君點起一支煙,但沒有抽, 只是讓煙霧繚繞著自己的面容。
“國際市場上大概是17-20萬美元一公斤,行市偶爾有波動,但整體非常堅挺。”
“謔,真的很貴啊。”
“陸先生,您已經是巨富了,一個成型礦脈的規模不可能太小。”
“那有什麽用?”陸昭君只是聳了聳肩,“你自己說過的,煉製銀礦脈是絕對不能見光的,一個不能見光的東西要怎麽變現?就跟手頭有二斤白面似的——明明知道這玩意很值錢,但還是死活不敢拿出去。”
陸昭君蹙眉思索良久,搖頭晃腦地感慨:“雞肋啊,燙手山芋”,傳出去能把外人氣死。
金錄是真有點肅然起敬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這筆巨額橫財面前保持理智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您的意思是不是一飲一啄,意外的收獲也意味著未知的風險,所以沒有必要忘乎所以?”他斟酌著問道。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陸昭君一臉莫名其妙。
實際上金錄絕對是高看他了,這貨常年窮得理直氣壯,對幾十萬美元這種天文數字缺乏實際感觸。
如果金錄說的是一個更接地氣的數字,比如兩萬人民幣一公斤,他還能不能保持淡定將是個存疑的問題。
“是、是。”金錄一下子糊塗了,只顧著點頭。
“我的意思是,我在思考要不要直接乾掉你,你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這個世界上可能很難再找出比陸昭君更直白的人了。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他看著遠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