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廖原來了,紛紛起身施禮。
劉正風說道:“嶽師兄和廖師弟玉趾光臨,府內蓬蓽生光,快請入座。”
廖原還禮後進廳,弟子先向他問好,看到余滄海也不說話,微微一笑,坐到左手第二座,身後站著四人。
劉正風來到大廳中央,說明明日才是'金盆洗手'的正日,還請各位先去休息,又是安排了一些宅院,鬧騰了一回,眾人這才下去。
院內,林平之奇道:“師父,張叔李叔怎麽也來了?”原來近些年來,非是大事,張三李四二人不下山。
“哼,明天會有些意外的情況。倒是你,又魯莽行事,你師兄還未問完話,你就將那田伯光殺了。看見那令狐衝沒有,你師兄我不擔心,你要是這般行事,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林平之小心地點頭退下,王璟也退了下去。廖原交代道:“明日你二人在後院看住劉正風的家眷,不要讓她們出事。”
“是。”
一夜無話,翌日午時。
五六百位遠客流水般湧到。丐幫副幫主張金鼇、鄭州六合門夏老拳師率領了三個女婿、川鄂三峽神女峰鐵老老、東海海砂幫幫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筆盧西思等人先後到來。這些人有的互相熟識,有的只是慕名而從未見過面,一時大廳上招呼引見,喧聲大作。
自成持重的江湖大派的高人倒不屑與普通的江湖中人往來,倒是華山掌門嶽不群與他們打的火熱。嶽不群名字雖然叫作“不群”,卻十分喜愛朋友,來賓中許多藉藉無名、或是名聲不甚清白之徒,只要過來和他說話,嶽不群一樣和他們有說有笑,絲毫不擺出華山派掌門、高人一等的架子來。
劉府的眾弟子指揮廚伕仆役,裡裡外外擺設了二百來席。劉正風的親戚、門客、帳房,和劉門弟子向大年、米為義等恭請眾賓入席。
依照武林中的地位聲望,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該坐首席,只是五嶽劍派結盟,天門道人和嶽不群、定逸師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一眾前輩名宿便群相退讓,誰也不肯坐首席。
忽聽得門外砰砰兩聲銃響,跟著鼓樂之聲大作,又有鳴鑼喝道的聲音,顯是甚麽官府來到門外。群雄一怔之下,只見劉正風穿著嶄新熟羅長袍,匆匆從內堂奔出。群雄歡聲道賀。
劉正風略一拱手,便走向門外,過了一會,見他恭恭敬敬的陪著一個身穿公服的官員進來。群雄都感奇怪:“難道這官兒也是個武林高手?”眼見他雖衣履皇然,但雙眼昏昏,一臉酒色之氣,顯非身具武功。
嶽不群等人則想:“劉正風是衡山城大紳士,平時免不了要結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員來敷衍一番,那也不足為奇。”卻見那官員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後的衙役右腿跪下,雙手高舉過頂,呈上一隻用黃緞覆蓋的托盤,盤中放著一個卷軸。
那官員躬著身子,接過了卷軸,朗聲道:“聖旨到,劉正風聽旨。”群雄一聽,都吃了一驚:“劉正風金盆洗手,封劍歸隱,那是江湖上的事情,與朝廷有甚麽相乾?怎麽皇帝下起聖旨來?難道劉正風有逆謀大舉,給朝廷發覺了,那可是殺頭抄家誅九族的大罪啊。”
各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一節,登時便都站了起來,沉不住氣的便去抓身上兵刃,料想這官員既來宣旨,劉府前後左右一定已密布官兵,一場大廝殺已難避免,自己和劉正風交好,決不能袖手不理,
再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既來劉府赴會,自是逆黨中人,縱欲置身事外,又豈可得? 隻待劉正風變色喝罵,眾人白刃交加,頃刻間便要將那官員斬為肉醬。哪知劉正風竟是鎮定如恆,雙膝一屈,便跪了下來,向那官員連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微臣劉正風聽旨,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雄一見,無不愕然。
那官員展開卷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南直隸省巡撫奏知,衡山縣庶民劉正風,急公好義,功在桑梓,弓馬嫻熟,才堪大用,著實授參將之職,今後報效朝廷,不負朕望,欽此。”
劉正風又磕頭道:“微臣劉正風謝恩,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站起身來,向那官員彎腰道:“多謝張大人栽培提拔。”
那官員撚須微笑,說道:“恭喜,恭喜,劉將軍,此後你我一殿為臣,卻又何必客氣?”劉正風道:“小將本是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蒙朝廷授官,固是皇上恩澤廣被,令小將光宗耀祖,卻也是當道恩相、巡撫大人和張大人的逾格栽培。”
那官員笑道:“哪裡,哪裡。”劉正風轉頭向方千駒道:“方賢弟,奉敬張大人的禮物呢?”方千駒道:“早就預備在這裡了。”轉身取過一隻圓盤,盤中是個錦袱包裹。
劉正風雙手取過,笑道:“些些微禮,不成敬意,張大人哂納。”那張大人笑道:“自己兄弟,劉大人卻又這般多禮。”使個眼色,身旁的差役便接了過去。那差役接過盤子時,雙臂向下一沉,顯然盤中之物分量著實不輕,並非白銀而是黃金。
那張大人眉花眼笑,道:“小弟公務在身,不克久留,來來來,斟三杯酒,恭賀劉將軍今日封官授職,不久又再升官晉爵,皇上恩澤,綿綿加被。”早有左右斟過酒來。
張大人連盡三杯,拱拱手,轉身出門。劉正風滿臉笑容,直送到大門外。只聽鳴鑼喝道之聲響起,劉府又放禮銃相送。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各人臉色又是尷尬,又是詫異。
廖原見此卻是暗暗搖頭,這麽個芝麻綠豆小官,會讓嵩山投鼠忌器?不可能!見眾人都紛紛勸劉正風回心轉意,廖原也不參與,只是閉目養神。
劉正風只是笑臉相迎,眾人紛紛歎氣,劉正風請眾人入座。
群雄紛紛坐定,仆役上來獻菜斟酒。米為義端出一張茶幾,上面鋪了錦緞。向大年雙手捧著一隻金光燦爛、徑長尺半的黃金盆子,放在茶幾之上,盆中已盛滿了清水。只聽得門外砰砰砰放了三聲銃,跟著砰拍、砰拍的連放了八響大爆竹。
劉正風又說了些場面話,愧對先師栽培,愧對衡山派培養,說自己今後便是朝廷的參將了,再與江湖無關了。說完之後便斷劍明志。
眾人見此面面相覷,也說不出什麽來,更有甚者,還有人想著衡山派內是否有什麽齷齪。
劉正風臉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劉正風微微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衫的漢子。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一展動處,發出燦爛寶光。許多人認得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凜:“五嶽劍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道:“劉師叔, 五嶽盟主左盟主有令,金盆洗手暫行押後!”
劉正風笑道:“不知左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弟子不知,還望劉師叔依令而行。”
“這位師侄便是千丈松史登達吧,便是左盟主也沒有仗勢欺人的道理。”說話的聲音竟微微一顫,似是想到了什麽,忙將手伸向金盆。
那人竟喝道:“劉師叔,你可要想清楚,你這府內可不只你一人。”
話音未落,只聽後院'你們是誰?幹什麽?''哎呦''哎呦'幾聲傳來。
劉正風臉色一變,讓向米二人去看怎麽回事。不多時二人回來了,一臉怪異,看了廖原一眼,微微躬身,對著劉正風說道:“師父,已無事了。”說著還向劉正風使了個眼色。
劉正風聽後也不答話,手又向金盆伸去。史登達見狀就要動手,向米二人忙護住師父,史登達似是謀劃未成,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突然銀光閃動,一件細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劉正風退後兩步,只聽得叮的一聲輕響,那暗器打在金盆邊緣。金盆傾倒,掉下地來,嗆啷啷一聲響,盆子翻轉,盆底向天,滿盆清水都潑在地下。
同時黃影晃動,屋頂上躍下三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隻金盆登時變成平平的一片。其中一人四十來歲,中等身材,瘦削異常,上唇留了兩撇鼠須,拱手說道:“劉師兄,奉盟主號令,不許你金盆洗手。”
退出江湖入朝廷,金盆洗手又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