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朱允熥就跟上了定時發條似的,兩隻眼睛“唰”地一下睜開。
他先是從床上爬起來,然後推了推邊上躺著的老朱,然後在老朱的耳邊大喊。
“皇爺爺,起床啦,太陽都要曬屁股啦!”
“哼嗯……別鬧……”
“鬧什麽呀,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您可是古往今來最勤政的皇帝,怎麽能睡懶覺呢!”
“趕緊起床,孫兒帶您去鍛煉身體!”
老朱實在是捱不過了,這才頂著兩個黑眼圈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只是兩隻眼睛始終迷迷瞪瞪,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你自己去鍛煉吧……爺爺一大把年紀了,就不折騰了……”
“皇爺爺,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太鬧騰,讓您沒休息好?”
“沒沒沒……”
“跟你無關,是皇爺爺想事情想得太晚了……”
“哦……”
朱允熥見老朱這樣說,這才從床上跳下來,然後一件一件地穿衣服。
一旁伺候的秦德順見狀趕忙踢了王德一腳。
“你個狗奴才,平時就這麽伺候三殿下,連衣服都要讓三殿下自己穿?”
王德還沒等反應過來呢,朱允熥那邊就不樂意了。
“你怎跟王德說話呢!”
“王德是我的大伴,除了我沒人可以打罵他!”
“再者說,我自己有手有腳,幹嘛要讓他幫我穿衣!”
朱允熥一邊說,一邊穿戴齊整,然後在地上蹦躂幾下,隨即領著王德出宮鍛煉。
老朱在小小朱跑出去後,半眯著眼打趣道。
“你個狗東西拍馬屁拍馬蹄子上了吧?”
“奴婢……”
“奴婢真沒別的意思呀,再者說奴婢昨天特意認了王德那孩子當義子,奴婢這個當乾爹的,罵他兩句沒毛病吧?”
老朱看到秦德順吃癟,臉上爆出一陣哈哈大笑,隨即靠在床上迷瞪著。
“早膳晚點送上來……派人跟前朝說一聲,咱……咱晚點去……”
秦德順見皇爺累得這個慘樣,心裡一陣壞笑,皇爺被三皇孫折騰慘了,比在后宮瘋狂一夜還慘,嘿嘿嘿……
王德一邊陪著朱允熥跑步,一邊解釋他新認了個乾爹之事。
“三殿下,奴婢有件事得跟您稟報,昨天晚上秦德順認了奴婢當義子。”
“哦?”
“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奴婢也不好說,只是聽人說秦公公從不收義子,我應該是第一個……”
朱允熥聞言滿不在乎地道。
“那就暫時先忍著吧,要是他對你不好,咱們就讓皇爺爺把他攆出宮!”
王德聞言心裡那個汗呀,自家殿下也太現實了點吧。
“三殿下,這不好吧,這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然而,朱允熥卻已經跑遠了,壓根就沒聽到他的小抱怨。
事實上,王德對於認秦德順為乾爹還是挺開心的。
不管怎說,人家可都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能認自己當義子,那是看得起自己!
而且,他隱約覺得這裡還有其他含義,可能是奔著自己殿下來的。
否則憑他王德的面子,就是跪地下求人家,人家都不帶多看他一眼的。
王德想到這裡,心裡隱隱生出萬丈豪情。
誰說太監就不能建功立業?
誰說太監就不能光宗耀祖?
我王德就要跟著殿下乾一番大事業,證明給天下人看!
王德見殿下越跑越遠,趕忙奮力追上去。
從現在起,他王德要緊緊跟上殿下的腳步,絕對不能被殿下拋下!
朱允熥繞著紫禁城跑了兩圈,出了一身的汗,這才重新回到乾清宮。
在王德的伺候下擦了身子,又換上一套乾爽的衣服,這才跑到老朱的寢宮拉著他去用膳。
老朱心裡這個鬱悶,自己剛迷瞪一會兒,就被這孫子給鬧醒了。
老朱陪著大孫吃了頓早膳,然後派人把他送到大本堂,又用冰帕子擦了臉,這才緩過幾分精神。
“一會兒派人給東邊的偏殿拾掇出來,晚上讓咱大孫去那邊睡吧……”
“諾……”
秦德順一邊答應,一邊嘿嘿地笑著,看樣子皇爺是真被折騰慘了。
老朱被秦德順笑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不是咱嫌棄大孫,實在是這孫子睡覺太不老實,咱這一晚上……”
……
齊泰每天進宮的時間很晚,比起其他官員要晚得多。
因此,每當他優哉遊哉路過洪武門的時候,都會有一大早就等候在此的官員,對他投來羨慕的目光。
雖說齊泰的工作清閑,手上又沒啥油水,但身份清貴,活計輕松。每天只要給皇子、皇孫們講講課,五品官的俸祿銀子就混到手了。
相對來說,他們這些實職官員,起得比狗早,乾得比牛多,拿得還不比齊泰多一分。
而且聽說他現在抱上三皇孫殿下的大腿,打著三皇孫殿下的名號,出了一本叫《金梅瓶的書,每個月都能進帳大幾千兩銀子,就是上萬都有可能。
因此,一眾官員再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裡不僅有羨慕,還有很大程度的忌妒、恨。
因為眾人懷著這種心思,當見到齊泰優哉遊哉地路過他們的時候,就忍不住出言譏諷幾句。
“呀,這不是齊翰林嗎,這麽早就來宮裡給皇孫授課呀?”
“老朱最喜歡你寫的《金梅瓶,敢問下冊啥時候出呀,老夫一定第一時間捧場!”
齊泰聽著這話,臉上立馬閃過尷尬之色。
雖說大明的官員不以看話本之類的為恥,但也不願意擔著寫話本的名聲,尤其是這種豔情話本。
畢竟這玩意傳出去不好聽,顯得人品有問題。
雖然很多人出言譏諷,甚至連黃子澄等好友都來打趣他,但他卻從來不為自己爭辯。
他對於《金梅瓶作者的身份,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因為一旦他否認此事,寫豔情話本的名聲就得落到朱允熥身上。
他這個當先生的沒教過三殿下什麽高深的本領,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替他背鍋了。
“諸位大人若是喜歡,改日卑職送諸位大人幾本……”
齊泰敷衍地跟眾人打聲招呼,轉過頭就黑了臉。
其實這幾個官員的打趣還算能接受,畢竟他們只是羨慕嫉妒恨,卻不會來找他借錢。
他以前的一些至交好友、故舊親朋在聽說了這件事後,紛紛跑過來找他借錢。
有說要在京城買房子,還缺三千兩銀子的。有說要納妾,還缺五百兩……
每當有人來找他借錢,齊泰都恨不得暴揍朱允熥一頓。好處全被那孫子佔了,自己這個當先生的卻背了個賊名!
齊泰越想越氣,決定今天上課的時候,一定好好找個茬揍那孫子一頓,給自己這些天的不公待遇出口氣。
然而,他剛走到大本堂,還沒等他進屋呢,就看到吏部尚書詹微倒背著手等在那裡,在他旁邊還陪著兩個大臣,一個是禮部尚書,一個是吏部侍郎,其中吏部侍郎手裡還拖著一卷黃澄澄的聖旨!
齊泰一看到聖旨,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自己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自己明明跟《金梅瓶沒半文錢關系,卻硬生生背了這個賊名。
現在自己的賊名都傳到陛下耳中,可以預見這就是貶謫自己的聖旨!
詹微見到齊泰走過來,當即從吏部侍郎手上拿過聖旨。
“齊泰接旨!”
“臣齊泰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齊泰自入職大本堂以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督導皇子讀書盡職盡責……現調任禮部侍郎……”
齊泰聽到這個聖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這就成從三品的侍郎啦?
五品升從三品,這可是連跳三級呀!
這怎麽可能呢,陛下若是聽聞自己寫那等淫邪話本,斷然不會升自己的職呀?
“詹尚書,這聖旨確定沒傳錯?”
“聖旨怎麽可能有錯,你拿回去自己看吧!”
齊泰恭恭敬敬地接過聖旨,認認真真地拜讀了一遍,確認自己真的升職了!
為什麽會這樣?
陛下為何要升自己的職?
齊泰愣神的時候, 吏部尚書詹微、禮部尚書趙勉,以及一旁的禮部侍郎紛紛上來恭賀。
“恭喜齊泰老弟高升從三品侍郎,你這種升遷速度,可是自打咱大明開創以來都罕有的速度呀!”
“老夫敢問一句,您是今天就跟我們去吏部辦理照身,還是緩上兩日再去履新?”
所謂照身是指吏部開具的官員履歷,以及新任職務信息的官方文書。
如果套用後世的說法,就是組織部委任狀,或者任前公示之類的。
齊泰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朱允熥領著王德,一路蹦蹦噠噠地跑了過來。
“齊先生早呀!”
“三皇孫早!”
齊泰笑呵呵地朝著朱允熥回了一句,隨即看向幾人說道。
“還請幾位先替卑職保密,卑職打算上完最後一課!”
“卑職雖沒什麽才華,但也要盡職盡責,上好最後一堂課……”
齊泰這個話只是說給別人聽的,實際上在他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讓三殿下傷心!
三殿下重情重義,如果知道自己被調走,一定會傷心地大哭。
更何況,自己替他背了這麽久的黑鍋,總得出了這口惡氣再走吧!
齊泰拜別了幾位上官,就向著朱允熥迎了上去。
“三皇孫殿下,咱們今天學習尚書!”
“齊先生,為啥要學尚書呀,我大學集注還沒學完呢……”
“因為尚書好呀!”
“哪兒好?”
“當然是好難學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