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趙勉看著手中的聖旨,隻感覺心裡充滿了苦澀。
“皇孫朱允炆誠敬孝篤,監理兵仗局有功,朕欲封其王位,詔令禮部擬定封號。”
“怎麽會這樣!”
“陛下怎麽突然生出封王之意?”
“一旦朱允炆封王,那可就跟朱允熥沒什麽區別了!”
老朱也是被一眾文官煩得不行,這才隨手拋出一張聖旨敲打一下他們。
但他也沒把話說死,只是小小地警告他們一下,讓他們別太跳。
畢竟他現在一大把年紀了,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睡死過去,身邊總得留個備選吧?
然而,他的這道聖旨,可算是把禮部上下官員嚇壞了。
禮部尚書不敢亂動,他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但其他小嘍囉就沒那麽多顧忌了,一個個跟老鼠似的,在六部衙門裡一個勁地亂串。
不過,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還是都察院,找自己的同年好友抱怨。
都察院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在向瘋子進化的路上。
朱元章在選擇禦史言官之時,就有意識地挑選出身貧寒,身家清白之人充任風憲之官。
因此,這些人不說疾惡如仇,那也是普遍有著仇富心理。
一個個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整天瞪著兩隻大眼珠子,替皇帝盯著滿朝的文武百官。
誰家多吃了兩隻雞,都能被他們上書彈劾,說某某人奢侈無度,頓頓山珍海味。
他們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主要歸功於他們的晉升機制。
因為禦史言官想要升官,就必須瘋狂在皇帝陛下面前刷臉,同時瘋狂地彈劾官員。
這不僅僅是功利主義作祟,也有KPI考核因素。
每個月要是不彈劾幾個,那就是失職,會受到降級處分的。
皇帝也給了他們特權,那就是風聞言事。
所謂風聞言事,就是只要他們聽說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上書談論,而不用擔心獲罪。
當然,這只是原則上不獲罪,但真把皇帝整急眼了,總是有辦法整治他們的。
比如說,給他們提一級,扔到偏遠地區當官……
呂氏在得知這件事立馬就慌了神,繡花針直接扎進手指裡,染紅了繡了一半的道德經。
但呂氏已經顧不上這些了,趕忙命人伺候自己穿衣,然後去文華殿那邊轉了一圈。
不多時,張宗浚手裡攥著一張蓋有太子妃印鑒的白紙,借著給別人還書的由頭出了宮。
事實上,張宗浚是想讓太子妃將印鑒交給他保管,好方便他隨時跟前朝的官員聯絡。
然而,太子妃這人把這東西看得很重,一點想交給他的意思都沒有,他也只能每次用的時候請示。
張宗浚溜達到工部,跟幾個相熟的朋友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工部尚書秦逵的值房。
秦逵一看到此人過來,就趕忙將正在匯報的員外郎打發走,然後關上門窗接待這位“特使”。
當他查驗過信物,確認這位確實是東宮的特使後,這才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麽做。
正常來說,工部尚書是不會將一個守寡的太子妃當回事的。最起碼,不會聽命於太子妃。
但上次太子妃的操作太驚豔了,讓二皇孫朱允炆親自下場,直接跟朱允熥對壘。
不僅給了朱允炆建功立業的機會,更是讓他們可以借助這個機會,狠狠地從武將勳貴身上割下一塊肉。
因此,朝廷六部的官員,無不對這位年輕的太子妃刮目相看。
至於眼前這個七品小官,秦逵是沒放在眼裡的,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個替太子妃跑腿的人而已。
卻不知,這一切的計謀,都是出自眼前這個不起眼的東宮侍講。
秦逵在查驗信物後,倨傲地開口道。
“太子妃這次怎麽說?”
張宗浚自然聽出秦逵語氣裡的倨傲,只是他毫不在意,依然保持著恰當得體的低調。
“回稟秦大人,太子妃說圍魏救趙!”
“哦?”
秦逵一愣,不解地問道。
“此言何講?”
張宗浚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小紙條。
“此為吳王近些日子來的不法事,只要照此彈劾,二皇孫之危自解!”
“嘶!”
秦逵看了眼紙條上的內容,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他整天忙於工部的事務,還真沒時間關注朱允熥都幹了啥。看了紙條上的事情,他才知道這孫子這麽能折騰啊!
“太子妃的意思是,先找個禦史言官彈劾一下,然後再……”
秦逵一開始聽得很是敷衍,可聽了一會兒,臉上就露出驚訝之色。
太子妃可以呀,能想到此等計謀已經難能可貴,最讓人驚訝的是,竟連皇帝陛下的反應都算計進去!
“太子妃賢明啊……”
“你回去吧,替本官稟告太子妃,就說本官一定全力施為,必不令太子妃失望!”
朱元章自打發出那道旨意後,果然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沒人再敢給他上書為朱允炆請功了。
然而,這種安靜也隻過了幾天而已。
這一天,朱元章剛上朝,就看到一個禦史跳了出來。
“陛下,微臣都察院監察禦史解敏彈劾吳王不法事!”
朱元章聽到這話隻感覺眼皮一跳。
一般來說,禦史言官很少有當庭彈劾的,多數都是暗暗上書彈劾。
這種當庭彈劾等於是擺明了不死不休,一旦彈劾失敗,必然會招致彈劾者的報復。
因此,朱元章聽到有人彈劾大孫,而且是當庭彈劾,心裡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一定是掌握了真材實料,才有這麽大膽子彈劾大孫啊!
老朱剛想讓人將奏疏拿上來,打算低調地處理一下,就聽到那禦史朗聲宣讀起來。
老朱心裡這個氣啊,暗忖此人真不是東西,但卻不好意思打斷了,只能耐著性子聽。
“其事一,吳王私吞國帑……”
“其事二,吳王借監管兵器局之名,大肆向官員索賄……”
“其事三,吳王違背朝廷制度,私自營建宮苑、園囿以供享樂。”
“其事四,吳王私毀民宅,致使百姓流離失所……”
“其事五,吳王違背禮法,宮苑佔地畝數堪比皇宮,此為僭越……”
解敏此言一出,整個朝堂一片嘩然,就是朱元章這個皇帝也氣得臉色發青。
一邊是被解敏這個刺頭給氣的,另一方面則是被某個逆孫給氣的。
他這邊還眼巴巴地等著那逆孫建功立業呢,那逆孫竟然跑去蓋宮殿,修園子,而且佔地堪比皇宮!
吳王行宮原來佔地多大,朱元章心裡還是有數的,也就跟東宮的規模差不多。
現在都堪比皇宮了,那少說也翻了七八倍吧,周圍的百姓豈不是都得強製遷徙?
朱元章陰沉著臉問道。
“解敏,你所言是否屬實?”
“回稟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妄,微臣願受反坐!”
朱元章聽到這話心裡更是一沉,解敏能說出這番話,那可就真是證據確鑿了。
武將那邊聽到有人彈劾朱允熥,當即跳出來為朱允熥說話。然而,他們還沒說幾句呢,就發現文官隊伍裡也跳出來幾個。
“陛下,解敏所言不足為憑,微臣鬥膽建議陛下還是親眼去看一下比較好,以免冤枉了吳王殿下!”
“臣聽聞今日正是吳王府竣工之日,陛下何不親自前往一觀?”
文官這邊的反應,直接把武將整蒙了,暗道他們怎還替朱允熥說話了?
朱元章也被幾個文官的話搞湖塗了,他一開始以為這是他們不滿自己給朱允炆封王,故意搞出來惡心自己的。
現在看到他們這般反應,老朱心下倒是疑惑起來。
難道解敏只是個人行為,並未與其他人串聯?
殊不知,這正是張宗浚的高明之處,先派出一個禦史言官挑明此事,然後再讓文官這邊出幾個人,替吳王殿下說好話。
如此一來,以皇帝陛下那多疑的性格,必然會疑惑此事,不至於將此事定為朋黨。
老朱又聽了一會兒眾人的爭吵,當即宣布散朝。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到吳王宮那邊看看,那逆孫是不是真如解敏所言,營建了佔地堪比皇宮的園林。
如果那逆孫真如此不堪,那他也不用考慮了,直接讓他就藩當個藩王算逑!
不多時,幾百名羽林衛簇擁著一輛馬車駛出皇宮。
緊接著,一眾禦史言官,朝堂之上的官員,也偷偷出了城去看熱鬧。
老朱的車駕剛出城,走了沒多一會兒,就聽到羽林衛的人喊停,說是已經到了。
老朱掀開車簾剛要罵,就看到一座嶄新的大門映入眼簾。他站在車上往外眺望,只見入眼處是一片望不到頭的園林。
見到此情此景,老朱心裡那個氣啊,恨不得把逆孫抓過來暴打一頓。
然而,還沒等他下車呢,就看到一個老頭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朝著他躬身一禮。
“微臣楊新爐拜見陛下!”
本來楊新爐是想行叩拜之禮的,可是看到陛下隻穿了一身便服,他也就將跪拜之禮簡化。
老朱也不以為意,只是滿含怒火地訓斥道。
“楊新爐,你好歹也是當世大儒,又身為咱大孫的師父,怎麽也不勸諫一下,任憑那逆孫胡鬧!”
楊新爐聞言溫和地一笑。
“陛下,耳聽為虛,眼見也未必是實。”
“三皇孫心系天下,心懷蒼生,陛下何不下車跟隨老臣一觀,遊過這新王宮再下論斷也不遲呀!”
“哦?”
老朱一聽這話,心底頓時升起一片希冀,看樣子這裡別有隱情啊。
“那咱就跟你看看,這新王宮到底有何奇特之處!”
楊新爐前邊帶路,領著老朱走向大門,指著一塊罩著紅布的巨石說道。
“今天新宮苑竣工, 三皇孫由於忙著兵器局之事,實在是抽不出時間過來,還請陛下替三皇孫揭彩!”
老朱看著富麗堂皇的大門,心裡就是一陣嫌惡,他的皇宮都沒這麽氣派!
“楊新爐,你竟然敢讓咱替那逆孫揭彩?”
“陛下,您看過巨石上的題字就知道三皇孫的一片苦心了。”
“哦?”
老朱將信將疑地走到巨石旁,揭開罩在其上的紅布,赫然看到巨石上勒刻著七個大字。
“玄武湖人民公園?”
老朱怔怔地看著這幾個大字,滿臉不解地問道。
“這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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