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休無止的陰雨天總算停了,大夥兒看見日頭從沒覺得這麽親切過。每個人的臉上都很開心的樣子,紛紛將家裡的被子扛出來晾曬,一些要好的姑娘們已經迫不及待的來到河邊洗衣服了,伴隨著她們爽朗的笑聲,一排排的大雁結伴南飛,邊飛邊提醒著人們冬天將至的消息,讓水洗過似的藍天多了些許的生機。河邊柳樹的葉子已經開始發黃,在微風的吹拂下,有的柳葉已經迫不及待的投向河水的懷抱;河裡的鴨子們似乎並沒有覺出河水變涼,依舊傻乎乎的呆在水裡,聊著只有它們自己能聽懂的天兒,所有這一切都在告訴人們,一場秋雨一場寒,冬天已經不遠了。
不用誰通知,大夥兒都在地裡忙碌著,翻曬花生玉米的,往地裡運肥料準備耕地種麥的,收紅薯的……大家都在搶著忙,想要把下雨耽誤的時間補回來。
家旺準備收紅薯,他來到地裡,見泥土還相當的潮濕,沒辦法下鋤頭,他準備先將紅薯秧子割下來拉到一邊去,讓太陽曬著地兒,等過了晌午地乾酥一些了再下鋤。他正在收割紅薯秧子時,一個老鼠洞出現在他的眼前,家旺湊近一看,洞口光光的沒有浮土,顯然是老鼠經常出入,俯下身子用鼻子湊近洞口一聞,裡面竄出濃濃的花生特有的氣味兒,自己家的紅薯地旁邊就是花生地,他的臉上樂開了花——裡面的油水兒肯定不會少呢!把它挖開了絕對肥了自己。
當時家旺手裡隻帶著鋤頭和鐮刀,沒有帶鐵鍁,於是他決定先將紅薯秧子割完,回到家裡拿了鐵鍁再挖老鼠洞。千不該萬不該,家旺在老鼠洞裡插了一根玉米秸稈,這玉米秸稈在風中得意的抖著身子,像一面鮮豔的旗幟,在割掉紅薯秧的地裡分外人人矚目。
等家旺回到家,用過了午飯,帶著鐵鍁來到自己家的紅薯地,準備將上午發現的老鼠洞挖開的時候,卻發現有人比自己下手還要早,劉進忠顯然已經下手好長時間了,他正趴在地上,用雙手往外捧花生,哎喲,這個老鼠洞裡面的物資儲備還真是豐富,裡面的花生已經弄出半口袋了,劉進忠卻還在往外捧呢。
雖然兩家不對付,可事兒到了這份兒上,家旺如果再不吱聲,就這麽讓劉進忠走掉了,肯定會讓大活兒笑話的,家旺也只能向前與他交涉了:“大哥,這是我家的地,你怎到這兒挖老鼠洞了?”
劉進忠不急不忙地往外捧著花生,說道:“是,這地是你家的,我知道,可這老鼠不是你家的,對不對、”
家旺被他問得哭笑不得:“大哥,這紅薯地是我家的,你到哪裡挖老鼠洞不好,我家的紅薯還沒刨呢你就這麽挖不好吧?”
劉進忠直起身來說道:“老三,我知道這是你家的紅薯地,所以我不要紅薯,我只要花生。”
“誒,這地是我家的,這地裡的東西當然也是我家的,你趕緊走!”家旺生氣了,下了逐客令。
“老三,你得講道理呀,在你家地裡的就是你家的,我現在還在你家地裡呢,難不成你還將我要了,將我弄你家去供著呀。”
被劉進忠這麽一激,家旺的火兒也竄上來了:“你要是這麽說,咱就沒得談了,將東西給我留下,趕緊給我走,別廢話!”說著,家旺晃了晃手裡的鐵鍁。
劉進忠也不甘示弱,他直起身子也去抓鐵鍁:“嘿,你個癟犢子,老鼠不是你家的,花生不是你家的,憑啥給你,耍不要臉是不是?今兒就教訓教訓你小子……”
正在氣頭上的兩個人掄起鐵鍁在紅薯地裡打了起來。
家旺到底不是劉進忠的對手,被他一鐵鍁拍在肩膀上,家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這時候,在地裡乾活兒的鄉親們紛紛趕了過來,將兩個人拉開了。
被人拉開的劉進忠依然不依不饒:“推磨得推出米兒來,說話得說出理兒來,老鼠不是他家的,他家種的紅薯,花生怎就成了他家的啦?你們說說,有這個理兒嗎?今兒非教教他怎做人不行……”
“住手”遠處有人一聲斷喝,大夥兒一聽就知道,是老支書的聲音,扭頭看去,見老支書領著一幫人向這裡急急地走來,原來是鎮裡的領導下來檢查冬小麥的備播情況,剛好經過這裡。
劉進喜一看,反而高興了,因為他看見他妹夫萬裡宏也在裡面。
老支書黑著臉,走到跟前,問道:“怎回事?”
“老荊叔”劉進忠搶先一步說話:“我在這地裡挖了一個老鼠洞,從裡面弄出來一些花生,可任家旺這小子想收現成,非說是他的,你說有這個理兒嗎?他家種的是紅薯,這花生怎還成了他家的了?你看氣人不?”
老支書臉上帶著紅暈,顯然是剛剛喝過了酒,他看向萬裡宏:“萬主任,你看……”
萬裡宏手裡拿著夾子,在上面寫著什麽,他頭也不抬,慢條斯理的說:“你問我幹什麽,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這事兒也不歸我管呀。”
老支書清了一下喉嚨,和氣的說:“進忠啊,你看,家旺的紅薯還沒刨呢,你怎著也得讓人家刨了紅薯再挖老鼠洞呀,你說是不是?”
見老支書說話放低了聲調,劉進忠更加得意了:“他要是像您老這樣說話,還會打起來嗎,他說話難聽著呢,你說,這不是找揍嗎?”
“你打他了?”
“打了,拍他膀子上,這花生又不是他家的……”劉進喜若無其事的說。
這時候,萬裡宏將手裡的夾子塞給老支書,走上前去,陰著臉說道:“不是他家的是你家的呀?你這是要幹什麽?”
“不是,妹夫,你聽俺說……”劉進忠還想辯解,被萬裡宏給生生打斷了:“別說話!”然後,萬裡宏對著眾人說道:“鄉親們,我和書記已經聽明白了,你們看這樣處理好不好,這花生不是紅薯地裡長的,肯定是緊挨著紅薯地的這塊花生地裡的,這塊花生地是誰家的,這挖出來的花生就歸人家吧。”說罷看了看老支書,想征求他的意見。
老支書連連點頭,直說“好”,眾人也跟著說好。
可劉進喜不樂意了,他嚷道:“這花生是俺刨出來的,憑啥呀……”
“我沒說是別人刨出來的!住嘴!”萬裡宏衝他低聲吼道。說著,他走到家旺的跟前,非常和氣的說道:“家旺同志,剛才我是萬主任,是在辦公事,現在,我是萬裡宏,是劉進忠的親戚,我替他向你道歉,對不住了。”說著彎下腰去,對家旺深深地鞠了一躬。
家旺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間手足無措,連忙說不用不用。
萬裡宏又說;“你傷到哪裡了?我是他的親戚,我給你治傷去,走”說著拉起家旺就要走。
家旺連忙擺手說“沒事兒沒事兒,不用萬主任操心了。”
萬裡宏笑了笑,說道:“那哪成呢?這樣吧,我大哥將你的紅薯地弄成這樣了,怪對不住你的,我給你平整好,這次你可不能再推辭了。”說著,撿起地上的鐵鍁就去平土。
守著這麽多的鄉親,還有老支書也在場,家旺哪能讓人家一個鎮裡的領導來乾活呢,連忙把鐵鍁奪了過來,說:“不用麻煩您了,萬主任。給我吧,讓我來就行了。”
沒想到萬裡宏卻爽朗的笑了起來:“家旺同志啊,看來你是真的沒受傷呀,手勁兒還挺大的嘛,這我就放心了。哈哈哈……”
老支書也跟著開心的笑了:“原來萬主任是關系家旺有沒有受傷啊,呵呵呵……”
萬裡宏隨著老支書他們一行人接著檢查小麥的備播情況,走到劉進忠的跟前時,萬裡宏給他使了個眼色,低聲對他說:“還愣著幹什麽,回家去。”
然後,家旺就看到劉進忠背起他的口袋,拿起鐵鍁,走了。
家旺覺得今天的事兒哪裡不對勁兒,可是他顧不上想這些,強忍著肩膀的疼痛,他還要抓緊時間平整劉進忠挖的土,然後還要趁著天還早,刨地裡的紅薯。當她感到累了,直起腰,摸著疼痛的肩膀喘口氣的時候,看到一輪如血的殘陽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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