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家旺又住在了顧老漢家。他又一次失眠了。窗外的小蟲兒用歌聲告訴家旺它們還沒有睡去,除了愛賣弄自己的小蟲兒外,還有那溫文爾雅的月亮,月亮在小蟲兒的伴奏下穿過輕紗似的薄雲,邁著舞步,來到了家旺的窗前,好奇地向裡面張望著。如果這時候有人問家旺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麽,他肯定會老老實實地告訴人家,最想留在林子這裡。這決不是因為這裡的蘑菇和木耳,家旺看上的是這裡的清淨——沒有喧囂,沒有爭吵,沒有過多的紛繁複雜,跟世外桃源似的,與野兔為友,和蟲鳥作伴,種點兒莊稼,采點兒野果,打點兒野味,興致來了,就寫寫文章,多麽愜意啊!
可是家旺也知道,自己不過是隨便想想罷了,畢竟,自己不完全屬於自己,老母親已經不能再離藥,父親年紀也大了,自己還不至於自私到只顧自己的地步。
家旺越是胡思亂想,越是沒有睡意,他躺在炕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他又想到了這次出了這麽大的漏子,完全就因為是在陌生地兒嗎?難道就沒有自己辦事不夠穩重的原因嗎?如果自己把蚊帳撐上,避開那些影子蟲,還會闖這麽大的禍嗎?這趕的是哪門子場子?山貨沒采成還欠顧家這麽大個人情,外加自己遭的這麽大的罪,自己這十多年的書算是白念了?老人在自己出門前一再叮囑,出門萬事難,一定要小心。可自己都記哪裡去了?要不是盼盼一家人,自己就這麽撇下二老,扔在外鄉了,要真那樣兩位老人該多傷心啊!老輩人常說上當不重樣兒,自己可得記下這教訓,以後辦事可不能再毛毛躁躁了。看來這一穩壓百禍不由人不信啊!他重重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第二天早上,在老漢的盛情挽留下,家旺答應了老漢的要求,留下來捕鳥,讓二娃順至他們繼續趕場子去了。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閻王吃小鬼”,捕鳥就是當地人農閑時的一種基本活計之一。利用夾子、籠子、捕獸器等方式,將老鷹、雕等鳥類捉住,要麽製成標本,要麽直接賣給前來收鳥的人;這種方式比采蘑菇輕松,來的錢也快一些。
日子不知不覺間在老漢的嘮叨聲中又過去了幾天,雨季就這麽的過去了,地裡的黍子開始泛黃了。
家旺再也住不下去了,真的決定要走了。黍子黃不了幾天就得收,收了黍子,豆子就進場了,緊接著就是玉米花生,隨後就是紅薯,收了秋不等人喘口氣就是平整土地,運肥,翻地、種麥子……農人眼裡的活計,收秋種麥是最忙也是最重要的,可以說,收黍子是收秋的前奏;自己這個大勞力是不會讓老人家去過多的辛勞的。家旺開始收拾東西,清洗衣服,準備歸程了。雖然幾次盼盼都要給他洗衣服都被家旺委婉拒絕了——人家一大姑娘家,和自個兒不沾親不帶故的,怎好意思呢,家旺抹不開這個臉兒。
家旺覺得自從自己和老漢說明了要走的消息後,盼盼總有意無意地出現在他身邊,以前的那種潑辣勁兒也明顯消了許多,更多的時候,盼盼在院子裡默默地看著自己,看得家旺心裡怪怪的。
家旺走前最後一次幫老漢乾活是幫他種白菜。兩個人整好地、撒下種、澆了水後已經是彩霞滿天的時候了。當兩人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裡天都黑透了。盼盼擺好了飯菜在桌旁等他們。家旺問她:“大娘幹啥去了?”她卻詭秘地笑了笑:“俺故意把她支開的,想讓你吃一頓俺做的飯。”
顧老漢樂了:“家旺,
你可真是有福哦,我老頭子想指使她做頓飯都沒如願過,今兒個她卻主動給你做了頓飯,哎呀難得啊難得,我算是沾你的光了,呵呵呵……”老漢詭秘的笑著,笑得很開心。 家旺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憨憨的笑了笑。坐在了老漢旁邊。
咂摸著老漢的話,家旺心裡有種怪怪的,說不出的感覺。悶著頭吃著盼盼燉的野雞,看著她,家旺在今天才發現文靜下來的盼盼竟然是這麽的叫他心動,尤其是她那雙眼睛,在燭光下越發地亮,這麽多天了,在家旺眼裡,盼盼不過是個怎怎呼呼的熱心腸的半瘋子而已,真沒想到她還這麽的有心呐。
晚飯後,家旺和老漢嘮了一會兒,就回屋準備休息了。
家旺準備把白天洗的衣服疊好就睡覺,估摸著二娃他們早已趕場子輾轉快到家了,自己索性直接回家,不再去追他們。
收拾衣服的當兒,盼盼進來了。她一改往日的莽撞,低聲細氣地要幫他整理衣服。
可以說,除了在學校,除了自己的老媽,家旺還從沒和一個異性這麽單獨的相處過,當然他趕緊語無倫次的說著不不用,你也忙了一天了快歇著吧之類的話。盼盼急了,抓住家旺正在疊的衣服服不放,望著他著急地說道:“你就讓俺幫你疊這一回中不中啊?”她那口氣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乞求。
家旺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任憑她去了。家旺嗅到了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這時家旺才發現盼盼的穿著和平時也不一樣。她穿了一套水紅色的衣褲,帶著新布料特有的那種味兒。
兩人就這麽木木地杵著怪尷尬的,家旺就沒話找話的和盼盼嘮起來。
“盼盼,你剛做的新衣服嗎?”
“不是,俺娘給俺做好老長時間了。”
“我來也有幾天了,怎沒見你穿過啊?”
“俺娘不讓穿唄!”
“那,今兒又不年不節的,怎舍得穿上了呀?”
盼盼仍然低著頭給家旺整理衣服,低低的搭話道:“給你看。”
這是家旺想得到卻又害怕盼盼說出來的答案,他覺得自己的臉好燙好燙,是那種很怪很怪的燥熱,當時他的臉一定很紅,不知怎地,那種剛才吃盼盼做的飯時的滋味兒又來了。
家旺並沒有幾件衣服,在盼盼的輕輕撫摸著,慢慢的疊著,就這樣也還是沒用多長時間就疊好了。家旺看她沒有出去的意思,也就只是愣愣地、傻傻地看著她。
望著盼盼,家旺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他沒話找話地和盼盼搭訕:“你這身衣裳挺好的。”
“俺娘給俺做的嫁衣。”盼盼低著頭,輕聲應著。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家旺聽來卻像炸雷一般,他不禁“啊”地叫出聲來。
“旺,俺沒騙你,這是俺娘給俺做的嫁妝。”盼盼少有的這麽低聲講話, 見家旺沒吱聲,就接著說:“俺也曉得自個兒是個啥樣的人,自打頭一回見到你,就覺得你和那些粗人不一樣,俺這麽粗氣橫秋的,俺也曉得不好,可……”盼盼顯得很著急:“俺這毛病就改不掉。”盼盼臉一紅,頭更低了:“你看,叫你笑話了,俺給你說這些幹啥呀?”
“沒,。沒事兒”家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是呐呐的附和著。
“俺就想啊”盼盼依然在語無倫次地講著:“俺這嘴沒遮沒欄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要是有個像你這樣的說話有來有去的人在身邊,那該有多好啊!”
“嘿,嘿嘿”家旺搭不上腔了,只是乾笑了兩聲。
“旺,你還回來不?”還沒等家旺搭話,盼盼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收了秋,種罷麥,還回來,中不?到了冬天,下了雪,來林子裡逮野雞、捉兔子,可掙好多錢呢。來吧,啊?來吧,能讓俺看見你就中……”盼盼看著家旺,用火辣辣的眼神看著他,家旺頭一回感覺到眼神也有溫度。
沒有多想,家旺就忙不迭的點頭。家旺本想拿衣服,手卻碰到了盼盼的手,兩個人一陣子耳熱心跳,手竟然沒有放開。
“你,別把俺看成那種不正經的人。”盼盼支支吾吾“俺從小到現在,從沒這樣稀罕過一個人,你是頭一個,俺想也不會有第二個了,俺相信你是好人,願意在這兒等你,回來吧,中不中啊?”家旺看盼盼的眼神不再躲閃,從她的眼睛裡讀出了熱切,讀出了期待,也讀出了望眼欲穿,兩人慢慢地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