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三輪車漸漸出現了,而且不斷增多,那是人們開始準備賣早點了,炸油條的攤子上的鼓風機的嗚嗚聲打破了城市的寧靜,夾雜著煎餅攤子的“嘶嘶”聲,擺弄小桌凳的“咣當”聲,杓子碰到碗的“當當”聲……新的一天就這麽開始了。
小胡子打著呵欠,揉著眼睛晃晃悠悠的過來了,他看都沒看一眼家旺,徑直去了倉庫,驗看了貨物,關了燈,鎖好庫門,轉身就朝著大卡車走去。
累的連腰都直不起來的家旺正癱在地上喘氣,他看事情不對,掙扎著爬起來,急急火火的邊往大卡車跑邊朝著小胡子喊道:“嗯嗯……”
小胡子從駕駛室裡探出頭來,他這時已經踉踉蹌蹌地跑到了大卡車跟前,
“啥事兒?”小胡子瞪著兩隻老鼠眼,尖聲怪氣的衝著家旺吼道。
家旺倒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他低低的說道:“那個……我……我的工錢……”
“哼,”小胡子輕蔑的笑了兩聲,:“記住了,以後要叫老板,不要‘嗯嗯’的,不懂規矩!”,說話間,一張五元的票子從駕駛窗飄了出來,家旺慌忙去撿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頭望著小胡子:“老……老板,就這麽點兒?”家旺還想說什麽,被小胡子蠻橫的打斷了:“你個土包子,你可長點兒心吧,記住嘍,以後乾活兒,先和老板談好了,幹什麽活兒,給多少錢,管飯不,是日工還是包活兒,說好了再乾,你可長點兒心吧你,老子傳授你的這幾句話就值個百八十的。”小胡子輕蔑的瞟了一眼家旺,還沒等家旺反應過來,大卡車已經得意的吼叫著向著大門衝去……
本來就很累的家旺,又無緣無故受了這麽一頓數落,軟綿綿的坐在地上,他覺得自己窩囊又委屈,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
家旺無助的躺在地上,唯一陪伴他的,就是院子裡那盞並不明亮的燈,聽著路上喧囂的聲音,想想自己這幾天遭受的委屈,他的心態都接近崩潰離開。通過這次打工,家旺明白了在社會上生存的學問是學校學不來的,他還痛定思痛的認為,小胡子給自己說的話雖尖酸刻薄,但還是有道理的。“對!不經歷風雨,怎麽見彩虹?”他握緊了拳頭,緊咬著嘴唇,在心裡大聲對自己說。
心裡那道坎兒過去了,也就想通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吃點兒東西再接著打工。
說乾就乾,家旺站起身,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孩子,來這裡吧。”家旺剛來到街上,還在合計著吃什麽,邊上的那個賣油條的老大爺就招呼他了,家旺見老大爺慈眉善目的,和藹可親的樣子,就順勢走了過去。
老大爺熱情的招呼他坐到桌子邊上的小馬扎上,端給他一個柳條兒編成的小框子,小框子裡面有三根油條,趁著招呼別的客人的當兒,大爺和家旺攀談著。
“小夥子,剛來這裡吧?”大爺笑著問家旺。
“大爺,是誰告訴您的?”家旺很吃驚。
“還能是誰,你唄!”
“我?”家旺越發的摸不著頭腦了。
“嗯,你想想啊,你肯定是剛來這裡的啊,你要是有經驗,能一個人給人家乾活?”見家旺不說話,大爺接著說道:‘咱就說剛才那件事吧,人家要是跑了,你找誰要工錢去?’大爺邊和家旺說話邊忙著手裡的活兒,他一邊往鍋裡下著油條一邊說道:“所以啊,這打工,要盡量的搭夥兒,碰到個意外啥的能商量著來,互相也有個照應不是?,
團結起來也力量大嘛,要是剛才那事兒,你們有幾個人的話,不把錢結清就不讓走,看他怎麽橫去?” 家旺也不在馬扎上坐著吃了,直接拿著油條站到油鍋旁,邊吃邊和老漢嘮著。
“謝謝您,大爺。您這一席話可讓我明白了好多道理。”
“先別著急謝我,孩子,這混社會呀,得慢慢來,見的多了,也就懂得多了,就說你吧,一看就是沒出過遠門的,”大爺詭秘的笑了笑。
“您怎麽看出來的?我臉上寫著呢?”家旺拿著油條的手愣在了原地,等著大爺的答案。
“這還用說嘛,到地兒了想要吃啥一定要問一問價錢,你以為這是你們家啊?拿起就吃,有時候你還真的吃不起”
“啊?”家旺當場就目瞪口呆了。
大爺笑了笑:以後記著就行了,我這兒沒關系,我不訛你,三根油條六毛錢,不過記住了,,沒事兒別亂摸人家東西,別和陌生人搭腔,買東西前先問價錢
“謝謝你,大爺”聽了大爺這番話,雖然覺得油條的價錢有些貴,可家旺的心裡亮堂多了,他對自己也更有信心了,
吃過早點,按照大爺指點的方向,家旺找到了小尾橋,這裡是個約定俗成的勞動力市場,找活路的,招工的都在這裡碰頭兒。家旺知道,在這裡閑著他可閑不起,一個饅頭就是一角錢,他必須掙到錢才行。
這次的打工順利多了,有了上次的教訓,有了大爺的指點,當然也有小胡子的“教育”,家旺夥同其他兩個外地人找了份幫人清掃大院的活兒,順利拿到了屬於自己的七元錢。
家旺抬起頭,一輪夕陽正甜甜的看著自己……
晚上,家旺照例回到了火車站,他將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在水龍頭那裡洗了,學者別人的樣子,將洗好的衣服搭在公廁外邊的鐵架子上晾著,可能是這天家旺的打工很順利的緣故,家旺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他就走向幾個流浪漢模樣的人,想和他們攀談幾句。
不同方言的幾個人聚在一起,大家席地而坐,天南地北的扯著閑篇兒,其中有一個歲數比較大的老人關心的問了家旺的一些基本情況,看來,這一天就要這麽順利的過去了。
正在這時候,遠處的人們開始躁動起來,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開始整頓秩序了,凡是沒有火車票的一律趕出去。大夥兒也趕緊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時候,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急急地拍了拍家旺,讓他趕緊去將自己的衣服收起來,要不會被工作人員扔掉的。家旺回過神來趕緊起身去拿自己剛剛洗的衣服,然後就隨著大家往外走。
家旺隨著這些人來到了站外的廣場上,找了個台階坐下,他想找到剛才那位提醒他取衣服的小夥子,可是他東張西望了一下,發現他不見了。
正在狐疑呢,那個年歲大的老人問家旺在找誰,家旺跟老人說明後,眾人聽了都哄笑了起來,弄得家旺好一陣子摸不著頭腦。老人笑了笑說;“你不是已經謝過他了嗎?”
家旺更加納悶兒了。
經過老人的提示,家旺才發現自己兜裡的錢已經不翼而飛了。就是在剛才那陣慌亂的時候,那家夥借著提醒自己的當口將自己兜裡的錢給順走了。而自己還傻傻的要謝人家呢,真是羞得無地自容。
老人告訴家旺,像家旺剛才這樣的事兒每天都在上演,出門在外,掙到的錢不一定就是你的錢,不僅要掙到錢,還得管好錢才行。
痛定思痛,家旺接受了老人的建議,自己還這麽年輕,光混在流浪漢裡面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自己以後的路還很長,找一個相對穩定的工作,再和別人合租間房子,有了個比較穩定的落腳之處了,才可以體體面面的去生活不是?
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勤奮之後,家旺終於在城鄉結合部和其他三個人合租了一間地下室,算是有了自己一個落腳之處。
這天,天剛亮就下起了小雨,家旺見沒人來招人乾活兒,想著自己也無事可做,就走進了旁邊的公園。
公園的涼亭下面,有個孩子正在老師的指導下畫畫,老師在一旁很耐心的給孩子指點著:“對,就這樣,讓牛的腿向前傾,這樣顯得牛跑得很快的樣子,讓牛的大尾巴甩起來,這樣子更有氣勢……”
家旺看得出了神,忍不住脫口而出:“老師,錯了……”
雖然聲音很小,可還是被老師聽見了,她回過頭很生氣的問家旺哪裡錯了。
家旺跟老師解釋道,牛在打架的時候,力氣都用在了頭上,尾巴根本就甩不起來,
家旺說話的時候,亭子裡已經有幾個人在圍觀小朋友的畫了,老師顯然覺得自己面子上過不去, 生氣的翻開了手裡的書,指著上面的畫,對家旺吼道:“不懂就別胡說,你看好了,戴嵩的鬥牛圖,唐代的大畫家戴嵩。一千多年了,會有錯嗎?可能有錯嗎?”
可家旺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家旺說,別的他不敢誇口,他是農村人,從小就和牛在一起,他熟悉牛的秉性,牛在打架的時候,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頭上,以牛角為武器進行攻擊,他從沒有見過牛打架甩尾巴的情形。
老師拍打著畫冊開始發飆了“你還知道你是農村人啊?瞧把你能耐的,連大畫家的畫你都敢挑毛病,你以為你是誰呀?專家?教授?哼……”
“爺爺——”這時候,畫畫的小女孩朝著人群起來。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老人和孫女以及老師打過招呼後,對家旺說道,“你們的話,我剛才都聽到了,我讚賞你的勇氣,就算真有錯也不打緊,***他老人家不是說過嗎,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大畫家也不能保證就不出錯,就像小平同志講的那樣,去檢驗一下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老人頓了頓,對家旺說道:“魏老師是個好老師,對學生認真負責,對孩子嚴格要求,深受學生喜愛。就算這幅畫有錯也不是魏老師的錯,畢竟一個人不可能啥都懂,她又沒有養過牛,是不是?”說罷,看了看家旺。
家旺心領神會,走到魏老師跟前,真誠的向她道歉。
魏老師倒是不好意思起來,連連擺手,帶著孩子先離開了。留下老人和家旺在細雨中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