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賓客都落座後,隨著主事人的一聲吆喝,很快就有幾個精壯小夥兒陸陸續續的從院子角落裡的臨時灶間走出,他們手裡或端著托盤,或拿著筷子等物品,分發筷子的過去之後,就有小夥子端著托盤給大夥兒上菜了。每個席上先上了兩盤菜,分別是燉海帶和醃黃瓜,尤其是那道燉海帶,裡面的肉絲是那樣的醒目,帶著誘人的香氣,不斷勾引大家的食欲,讓肚子本就沒有什麽油星的客人眼冒亮光。
大夥兒那個開心啊!
當人們都在誇今天的菜做得實在,誇主人待客實誠的時候,讓大夥兒眼直的一幕來了:又上了兩道菜,是燉土豆和炒芹菜,而且都是配肉絲兒炒的。這四個菜上了之後,大家的臉上越發驚喜了,大家紛紛說,這會是以後各家辦酒席的標配了,讓以後的酒席徹底上了一個檔次。
可這遠遠沒有結束,沒有多大一會兒,就有人端著大盆從灶間出來,挨著桌給大家添菜,添的菜是肉雜燴,裡面有豆腐,白菜,g粉條兒……眾人更加驚歎了,四個菜就有三個是葷菜,而且添的菜也是葷菜!大夥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顯然,這時大夥兒吃過的最好的酒席了。直誇主人家待客真誠,人厚道。
這些人裡面就有家旺的父親任求義老漢,他和幾個歲數相仿的親戚坐在一起,有意無意地,就提到了以前人們辦喜事的那些軼事來,家旺的父親結婚時的那次尬事最為特殊……
家旺從表姨夫的嘴裡得知,父親在娶母親的時候,當時的條件很苦,家旺的爺爺東借西求的,好不容易借了一些玉米面和小麥面,準備用來招待來客,按照當時的慣例,當場的親友,每人一個雜面饅頭外加一碗大鍋菜。吃飽吃不飽就這麽多,吃完不許再要,再要也沒有。當時在灶台上做飯的兩個人做好飯後,見離開飯時間還早,就先吃了飯,可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卻是,有親友沒有雜面饅頭吃了!想再弄米面現做也借不出來了,當時大家的灶口都挺緊的,誰家的余糧也不多,都是愁了這頓愁下頓。就這麽的,在新人結婚的大喜日子裡,竟然有親友餓著肚子回去了!你說,在灶台上做飯的兩個人,他們的肚子能有多大?能吃多少?還不是因為當時真的太窮了,就是想去偷去搶,也沒有地方去。
“是啊!”任老漢顯得很激動:“做夢也不會夢見娶媳婦時,四個菜就有三個是葷菜,看今兒個人們的日子都過到天上去了?這往後的日子,還指不定好到哪兒去呢!”
大家正在感慨的時候,聽見有人在歡呼,不對,應該是驚呼起來。
原來,是開始上酒了!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這酒多貴啊!買一斤酒最少也得四五毛錢,看來,舅舅是真的開心了,真的要讓大家記牢今天的好日子。只見兩個小夥子,手中的托盤裡擺了好多的小酒壺,每個席上發了一壺酒,然後有人給大夥兒發小酒盅。大夥兒更嗨了,無酒不成席嘛,而且,主事人還出面告知大家,酒不敢說管夠,但是酒壺裡沒酒了還可以再添一次酒,今天主人家高興,大夥兒盡興最好。
當大夥兒聽到了還可以再添一次酒的時候更是驚喜不已,一時間,有的席面上開始劃拳了,氣氛更加熱鬧了……
酒足飯飽後,大家都說,今天的酒席是他們見過的最高規格的酒席,直誇主人豪爽仗義,更有會說話的客人恭維主人,別人都不知道啥是好酒席,今兒的席面就是好酒席!就是樣板兒!家旺的舅舅得到了這麽多的誇獎,
臉上都樂得放紅光。很滿意的樣子。 高高興興的一天。
在回家的路上,任老漢和三個兒子坐一輛車,爺兒四個依舊在嘮小表弟的酒席。
哥三個顯然都很佩服舅舅的大方,開席就是四個菜,還是三個葷菜,還添了一個葷菜,這就讓大夥兒不住嘴兒的誇了,而且舅舅還破天荒的上了酒,這比支書家辦的酒席還闊氣呢。
可任老漢卻顯得有些擔憂:“莊戶人就是過個平平和和的日子,家常菜就中了,比起以前吃都吃不飽,現今的日子不過到天上了?”
“可是,爹,也不能那麽說。”家順顯然是喝了些酒,甕聲甕氣地直接和任老漢杠上了;“舅舅覺得自己的小子成了人,他自個兒完場了任務,他高興,人家想好好辦事兒,花多少錢人家都願意,你也管不著人家不是?”
“你個憨貨。”任老漢顯然生氣了:“你光顧著喝那兩口貓尿了,你知道啥?今兒個你舅舅弄出這麽好的酒席,以後大夥兒都朝著這個樣子看齊,那誰家要是辦個事兒得多花多少錢呀?你別忘了你還有倆帶把兒的呢!”
“對,咱爹說得對!”家祥顯然領會了父親話裡的意思:“俺舅今兒可是算露臉啦!這就是個開頭兒,以後誰家要是比這個席面低了,那可夠他好受的,大夥兒還不笑話死他?”
“你到是明白了,你不是一口菜也沒少吃?”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今天的家順比平日裡說話更倔了,一個勁兒的跟大家頂著乾。
“你個憨貨……”老漢氣得又要罵人。
家祥連忙打圓場,轉移大夥兒的注意力:“你們看啊,以前買酒,都是拿個瓶子就去買了;這以後的酒席都得有酒了,誰家要是有了事兒,想上酒的話,去酒廠買酒時候還得拉口缸去呀。這辦酒席時,碗筷倒是好找,各家都能借出來一些,那麽多的酒壺該借多少家才能借夠呀!有的家還沒有。”
“我估摸著,今兒你舅舅家辦的酒席用的肉可真不少。”老漢開始算另外一筆帳:“今兒的酒席,一席至少得半斤肉,這要是辦個十幾二十席的事兒,光肉就得買不下十斤肉,殺頭豬也剩不了多少,再加上酒,撒散的糖,還要打家具,拾掇房子……這娶一房媳婦得花多少錢呀、”
“擔心也沒用。”好久不說話的家旺開口了:“爹,哥,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這事兒既然開頭了,肯定就會按照這個標準辦下去的,咱們還不如好好合計一下,多掙一些錢,防止有了事兒了犯難不是?”
“娶你大嫂那會兒,給了親家兩塊布料,四斤紅糖還有十斤掛面……”
“你娶俺娘那會兒還有人餓著肚子回去了呢……”老漢還想說什麽,被家順搶了話茬兒噎了回去,氣得老漢揚起手想打他。
“走到哪個山頭兒就唱哪兒的歌吧。”家旺也學大哥當起了和事老兒:“往年的老會上,人們買捆稻草來搓草繩還被人罵不會過日子,看看今年的老會上,大夥兒都直接買現成的草繩用;往年人們的鍋破了,修修接著用,現在好多人都直接買新的,還有那些個打繩的,開磨的,玩皮影的……不都快沒有活計了不是?”
“對對對,我前些天還在老會上買了根尼龍繩子呢。”家順顯然很讚成弟弟的觀點。
大家一時間無語了,誰也不再說話,只有馬鈴兒的“哐啷”聲和家祥偶爾吆喝牲口的聲音。
車上的爺兒四個抬頭向前看去,一道長長的黑影出現在眼前,那是柴堡和楓林渡兩個村共有的小樹林,過了小樹林就算是到家了。
馬鈴兒“哐啷哐啷”的有節湊的響著,留下了一路的響聲,不緊不慢的進入了林間的小路。
就在馬車快要從林子出來的時候,家順叫道:“看!那是啥?”
爺兒四個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距離他們不遠的一棵大樹上,一張草紙剪成的奇奇怪怪的畫出現在上面,那張紙上面好像還寫著字,由於距離有些遠,看不太清楚,那畫的創作水平還真不怎麽樣,看上去歪歪扭扭的,怪怪的,這麽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怎麽會有這東西呢?家旺正想問,家順卻先開口了:“爹,那是啥玩意兒?”
說話間,家祥已吆住了牲口,大家都下了車。老漢邊下車邊說道:“這是咒符,據說想詛咒誰,就在上面寫上誰的生辰八字,想讓他哪兒出毛病就在哪兒扎針,然後在神前面燒紙詛咒他,這個人就不會安生了……”說著話,爺兒四個已經來到了那棵樹跟前,“喲,這得多大的仇呀!扎這麽多的針……”老漢越發狐疑了:“旺,過來看看,這上面是啥字兒?”
家旺本來就不相信這些鬼魅之事,下了車想順便方便一下,就沒有太靠前,見父親叫自己,就邊系腰帶邊上前答應著過去。
“爹,我看看啊……”家旺說著走上前,看到一張粗糙的草紙剪成的人形的圖案,那圖案透露出猙獰的奇怪表情, 加上數不清的刺,顯得越發恐怖了,讓看到的人心間生出股骨寒氣。
“寫的啥字兒呀?”老漢在催促著家旺。
“好,”家旺答應著:“我念給你們聽啊,這是……啊1?”家旺失聲驚叫,待在了原地。
“到底寫的是啥呀?”“這是在詛咒誰呀?”他們四個人當中只有家旺識字,哥倆也只能問他。
這時候,哥倆看到家旺臉上痛苦的抽搐了幾下,凝固了。眼睛也瞪得老大,裡面滿是恐懼,手也不聽使喚似的微微顫抖著。
“你到是說話呀!”老漢過來催問家旺。
這時的家旺已經稍稍緩過來一些,他深呼吸幾次後,一跺腳,告訴父親和哥哥說:“不是字,沒事兒,走吧!”說著拉起父親,並催促兩個哥哥趕緊走。
好巧不巧的,後面的兩輛馬車也來到了這裡,見爺兒四個都在這裡,車上的人也都下了車,圍過來了。家旺想撕掉那張“畫”已經來不及了。
“啊!”趕車的二娃看了後驚叫起來:“家旺,怎麽是你的生辰八字啊?這是誰乾的呀?”
這下可炸了鍋了,尤其是家旺的母親,老太太聽了二娃的話,本來就身體不好的她差點兒就背過氣去,家旺的兩個嫂子和盼盼更是破口大罵起來。
“二娃,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你看錯了。”家旺衝著二娃使眼色。
可二娃沒有注意到家旺的眼神:“你可拉倒吧,咱倆人光著腚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的生日了?”
“他娘的,那個龜孫子乾的?”家順也借著酒勁兒開始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