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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乾英雄傳》第27章 武關論策
  在大帳懸掛的地圖之前,王封和李伯言相對而立,緊鎖的眉頭和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地圖上標注的信息。兩人在這裡已經站了快一個時辰,還是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

  根據騎兵探哨最新傳來的消息,高繼勳所部前鋒明日就要抵達滄江北岸。而中軍大營傳來的消息,是雲天王正率領大軍晝夜兼程地趕來,但要後日方可抵達武關。

  現在擺在王封面前的有幾個選擇:

  一是放棄滄江天塹之利,不管高繼勳率領的朝廷大軍是否渡河,繼續修築武關的城牆工事,到時候與高繼勳打一場武關攻防戰。這裡要說明一點,武關城牆和一般城池的城牆不同,它是依據巫嶺山勢,依次建造。同時,朝廷考慮到武關主要是面向中嶺州進行防禦,而非防備京城建安所在的中原州,也為了防止中嶺州之人佔據武關之後用於抵抗朝廷的大軍,故而武關北面靠近中原州一側的城牆要明顯低於南面。攻破武關之後的這兩日,王封已經下令以半動員半強迫的方式,讓所有俘虜或者投誠的士卒全部參加勞動,統一利用之前周興民拆除武關城外民宅所得的材料以及砍伐的合抱之木,拚命加固加高北側城牆。同時,盡可能多的準備滾木、擂石,以及熬煮金汁(加了毒的大糞)所需之物料,為守城做好充分準備。這樣做的好處在於,憑借武關之雄險,避免了義軍新近成軍、農民成分高、戰鬥力不足等問題;但壞處也很明顯,就是容易被高繼勳大軍隔絕在滄江南岸。在正常情況下,雙方都依賴地理之利,無法攻克對方,繼而形成對峙局面。一旦給朝廷足夠的時間,從容調集大軍從西嶺、東嶺兩州攻入中嶺,對傾巢而出、後方空虛的義軍形成合圍,

  到時候進是滄江以及高繼勳的大軍,退又是朝廷合圍包抄的軍隊,義軍坐困愁城,再無機動回旋余地。當然,王封無從得知這乾元朝廷困窘的財政,已經無法在短時內在組織起另一支大軍去包抄圍困他們了。

  第二個選擇是趕在高繼乾所部到達之前,率先鋒營搶先渡河,在滄江北岸駐守,抗擊官軍。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在高繼勳大軍到來以前,在江北建立大營,阻擋高繼勳向武關進軍。若是站住了腳跟,可以方便後續義軍大規模渡河,向北攻擊中原州。但世上哪有兩全法,有了好處便自然有壞處。而這壞處顯而易見,便是先鋒營的士卒,雖然大部分是經過雲叔保操練的義軍精銳,但從未和官軍正面對抗,更沒有打過這種面對面的戰鬥,一路以來都是風順順水,若是遭到了高繼勳大軍的強力阻擊,戰鬥力仍未可知。同時,滄江北岸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容易被高繼勳十萬大軍合圍,而背後又是滄江恆流,退無可退,援軍又難以渡江馳援,先鋒營有著全軍覆沒的危險。

  第三種選擇更像是一個折中的方案,那便是本部堅守城中,確保武關不失。另派一支遊騎渡河,在滄江北岸遊弋,伺機而動,負責打擊高繼勳大軍的補給線,劫掠焚燒糧草或者等高繼勳大軍渡河之際,響應滄江南岸義軍對官軍的半渡而擊,直插官軍大營或者攻擊渡河大軍後陣,讓高繼勳首尾不能相顧。這個選擇看似不錯,但對那支騎兵的要求極高,既要能時刻和官軍保持在合適的距離,向前能順利發起進攻,後撤能快速離開,不至於被合圍殲滅。而且,到時候南北兩岸通信斷絕,這支騎兵的統帥要在沒有指令、沒有援兵、沒有補給的情況下,自行發現戰機,還要能夠審時度勢,

根據官軍的動作,判斷南岸義軍的動向,及時做出相應的配合。所以這看似最簡單的方案,卻是最可能在風險極小情況下獲得較大收益的方案。但對那支騎兵來說,也是最危險的方案,畢竟,他們是此方案唯一的代價。  “將軍,你身負重任,不可犯險。要不由我率騎兵渡河吧。末將……”李伯言看王封躊躇難定,直接出聲請戰。

  王封抬手製止了李伯言說下去,和他對視一眼:“伯言,此戰極為凶險,過河之後再想得到南岸的援助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你我手足,實在不忍將你置於這般險地。切莫複言。”其實,王封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李伯言此人心思細膩,沉穩日常,守正尚可,但出奇不行。

  李伯言還想說什麽,王封卻直接開口道:“伯言,你去檢查一下城牆的修築情況,此戰關系我義軍根本,萬不可大意。順便去請韓鴻濤前來見我。”

  “莫非將軍準備派他渡江?此人反覆無常,不可信賴呀。況且,他膽子奇大,不知畏懼,容易帶領將士陷入死地。將軍三思呀。”

  “伯言勿憂,我尚未決定,只是請他一晤。另外,以後我們和韓鴻濤同在天王帳下為將,切莫再說方才那等傷和氣的話。你擔心之事,我已有布置。早前已派人渡江北去,在建安、武陽等城中廣為散布韓鴻濤破武關斬六將的英勇事跡,到時候我還會在天王面前為他討些封賞,這樣也不怕他重新投降官軍。畢竟按照高繼勳的性子,不將他凌遲而死就不錯了,豈容得他上躥下跳。”王封勸誡道。

  “既然將軍自有思量,那我就不再多說什麽了。只是將軍,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李伯言還是不肯放棄。

  “好,我知道了。”王封看了看李伯言,“快去請他過來吧。”

  不一會,韓鴻濤在外跪地請見。王封幾步走出去帳外,一把將他扶起,告訴他以後不必如此,兩人還要同在天王帳下為將,彼此不分高低。

  也沒見韓鴻濤推遲,便直接開口詢問王封,有何事找他。王封便把剛才和李伯言討論的三種方案細說了一遍,並詢問韓鴻濤的意見。

  韓鴻濤對著地圖沉思良久,才轉身抱拳對王封說到:“將軍,我以為堅守武關為好。”

  “哦?”韓鴻濤的回答倒是頗讓王封意外,按照他的想法,此人新投義軍,定然想渡河一戰,多撈些功勞傍身。

  “還請韓兄詳細分說一番。”王封抱了抱拳。

  “其余的我就不再多說,將軍考慮已經很周全了。但我想補充一點,就是將軍未曾考慮到的,戰場之外的因素。”韓鴻濤說完,就盯著王封不再說話。

  看著韓鴻濤欲言又止的樣子,王封頓覺不痛快,直接催促道:“韓兄不必有什麽負擔,今日言出你口,入我耳,定然不為外人知曉。請韓兄快快說明。”

  韓鴻濤聞言,又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組織措辭,迎著王封疑問的目光,這才說道:“有道是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我有一言請將軍聽之、納之。我這加入義軍方才幾日,已然察覺到了軍中頗有不妥。第一,這幾日以來,我隨李伯言或封不同將軍遍走我們先鋒營各旗,不論旗主或士卒,人人皆稱頌將軍自起兵以來的不世功勳,未曾聽聞有人言說雲天王、韓軍師等人之事跡。要知道,先鋒營各旗主力,均是跟隨雲天王親自操練出來的老人,他們尚且如此,更何況新近招募以及歸順義軍的兵卒,他們是否只知道有將軍,而不知天王?而我們這先鋒營中,難道就沒有天王、軍師的耳目嗎?他們是否已經知曉這般情況?將軍若再自行籌謀,又獲奇功,讓天王、軍師何以自處?”

  王封有些驚訝地看著韓鴻濤,他沒有想到此人居然還有此等見識,不愧是在乾元官場裡混過的。看來他能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做到武關偏將之職,並非沒有緣由。

  見王封沉默無言,韓鴻濤隻當他是在思考,接著又說道:“我們裡外配合,攻破武關,放到任何地方,也算是不世之功了吧。但請問將軍,通報中軍大營行軍位置以及最新敵情的使者都來了五六撥之多了,為何天王嘉獎、封賞的命令依舊沒到?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天王想到達武關之後再論功行賞?還是天王已經覺得不能再賞,賞無可賞?當然,現在還不至於如此。依我看啊,定然是天王已經覺察先鋒營連出風頭,想故意冷落將軍一段時間。更可怕的是,將軍在武關城破後的一系列不當行止,肯定已經被人上報了天王和軍師。而到現在,中軍大營一片沉默,既無褒獎,業務申斥,這難道不反常嗎?更或者, 已經有人想著怎麽消除你這個威脅了。至於這破武關之功,在有心人的一番分解之下,自然也在許與不許之間了。”

  “呵呵,好一番妖言惑眾,韓鴻濤,你莫非是官軍派來的奸細,想要離間我與天王的兄弟之情。”王封怒道。

  韓鴻濤聽了這話,冷笑一下,也不理奸細這個罪名,直接說道:“將軍,我只是分析而已,言者無罪嘛,將軍也是認可的。至於對與不對,將軍自行判斷便是。”

  “一派胡言,我便來問你,本將有何行止不當之處?”

  “比如留用乾元的官員?比如保住了王文吉這個和中嶺州百姓有著血海深仇的貪官汙吏?比如一把火燒了周宅?還不夠多了嗎?”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韓兄,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隻當光明磊落,我自問你說的這幾件事,都是為我義軍長久發展,毫無私利,天王和軍師自當理解我之用意。”

  “呵呵。那最後這幾句我便不說了。”

  “為何不說,快快道來,讓我看看你膽子到底有多大。”

  “哈哈哈,莫急,將軍,先聽一首小詩。”韓鴻濤已經全然不把王封毫無政治經驗的話放在心上了,只見他笑嘻嘻地背誦道:“覽看青竹立人間,執此高潔做聖劍。待有乾坤殺伐權,斬邪留正解民懸。揮軍克定東蠻外,縱馬自平西嶺難。風雲際會山海翻,金鱗化龍定在天。既然胸中有凌雲之志,想承金鱗化龍之運,將軍豈可甘於人下?”

  “真是好膽,韓鴻濤,莫非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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