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死吧!你一定會死!你一定會死在這裡!”
“別想著逃掉!你永遠都不可能逃掉!”
“你看!你的屍體已經被高高掛在前面了!”
“你看!你看!那裡!你的屍體就在那裡!”
“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在這裡了!”
這是一條屍橫遍野的街。
從街頭到街尾,這條並不算多麽漫長的街道上到處都是被肢解的不成樣子的屍體——孤零零的手臂、全無依托獨自豎在那裡的腿、沒了四肢和頭顱的血淋淋的軀乾……
唯一古怪的是,這條街上沒有哪怕一顆頭顱。
連心起初也在懷疑,直到他抬頭看向上方。
那些發著光的、照亮了前路的燈火,不正是一顆顆透著光、也因此讓人無法看清楚面容的頭顱嗎?
連心真的很想耐心辨認一下這些頭顱究竟屬於誰,即便他現在或許也壓根認不出什麽人來,可萬一——確切地說,連心幾乎可以斷定,那些頭顱裡十有八九有一顆是屬於他的。
也沒準那所有的頭顱都長著跟他一樣的臉呢?
連心覺得有些好笑。
既是因為那些高高掛起的頭顱燈籠,也是因為他後方窮追不舍的那嘶吼著的怪物。
難道是那怪物不夠可怕嗎?
有如瀝青一般粘稠的、流動著的身軀,上面滿滿的嵌著一顆顆墨綠色的眼瞳,有大有小,又圓又扁,隨著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身軀的每一次前行而不斷變換著形狀。從那身軀之中不時還會探出一條條“手臂”,上面同樣長滿了眼睛,瘋狂的向連心的身體逼近過來。
可連心還是覺得這一切很好笑。
這是個噩夢。
連心從頭到尾都沒有逃跑過,他只是緩緩地走著,任憑身後的怪物如何追趕,都無法讓他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緊迫感。
怎麽可能有怪物追不上一個只能憑借雙腿來逃跑的人類呢?
起初連心是有在逃跑的,可是很快他就發現,無論他逃跑的速度有多快,那怪物總是能在他的身後綴著,不近不遠,不快不慢,像是在戲弄著老鼠的貓。
於是連心便放棄了逃跑,他決定要直面這隻怪物。
既然跑不掉,不如大家真刀真槍的乾一架,要麽我死,要麽你死。
然而,很快連心就發現,當他停下時,那怪物便也就停了下來,不再靠近,不再追逐,只是保持著那恆定一般的距離,與他遙遙相忘。
連心想了想,決定修正一下自己的措辭。
怎麽可能會有怪物沒辦法追上一個只能憑借自己雙腿來逃跑的人類呢?
這是個夢,僅此而已。
沒錯,這是個夢,甚至連噩夢都算不上了。
如果噩夢裡的怪物追不上你,沒辦法殺了你,甚至連傷到你都做不到,只能傻乎乎的跟你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深情對望,那麽,你還會覺得這是個噩夢嗎?
當然不會,沒有人會。
唯一令連心感到可惜的是,他還是沒辦法看清楚道路兩側那些頭顱的長相。
總不會……
他們其實是因為自己長得太難看了,不敢讓自己看清?
還是說自己的腦子在決定做噩夢的時候沒有編造好這一切。
一想到這兒,連心險些笑出了聲。
這也太離譜了。
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怪物還保持著跟他一樣的速度,在後面跟著他。
這真的是怪物嗎?
該不會其實是個保鏢吧。
“安迪?”
“安迪?”
“安迪!醒一醒!安迪!”
“安迪!!!”
正在街上不緊不慢走著的連心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甚至險些撲跌在地上。他頓時大驚,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的面前站著傑茜。
他正站在一條街上,與夢裡的那條街一模一樣,只是沒有那麽多的殘缺肢體,沒有那麽多高高掛起的燈籠頭顱。
“我……”
連心有些茫然,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想要瞧瞧那怪物是不是也已經不翼而飛了。
可身後哪有什麽怪物?只有傑茜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眼裡滿是擔憂、驚懼和心疼。
等等……?
連心轉回頭來,傑茜就站在他面前,面上帶著幾分責怪、幾分嗔怒,還有幾分憂心忡忡。
傑茜?
兩個傑茜?
她們倆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另一個自己的存在?
連心一下子就蒙了。
為什麽這裡會有兩個傑茜同時出現?
不對,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大街上?
這是另外一個噩夢?
亦或者……自己居然還會夢遊?
“安迪!說話!”
面前的傑茜焦急的催促著他,這不怪傑茜,因為連心現在這滿臉的茫然與不解,像極了一個還沒有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醒來的人。
可問題是,連心又怎麽能夠知道,眼前的這個傑茜不是假的呢?連心又怎麽能知道,眼下這一切不是另一場極度逼真的夢境呢?
連心忽然覺得有點冷。
不是因為周圍的氣溫,而是那種由內而外的、發自內心的冰冷。
萬一其實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呢?萬一其實眼下的這一切都是夢境呢?萬一真正的他其實就是走在那條滿是屍骨的街上,身後綴著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所謀為何的怪物呢?
如果一切都是這麽毫無章法,一切都是這麽看似尋常卻又處處古怪,那麽,他該如何知道自己周圍的一切之中,哪一部分才是夢,哪一部分才是真?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
其實一切都是真的,只有他,只有他自己才是假的。
會不會他其實已經瘋了?他的世界裡沒有傑茜,沒有那座房子,沒有這條街,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他憑空的妄想?
會不會他其實已經瀕死,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所看到的一切其實全是一場逼真的回光返照?
“安迪?安迪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身後的傑茜也開了口,帶著哭腔,從那話語裡,連心完全能聽出沉甸甸的擔憂心思。
是啊,我怎麽了呢?
連心突然覺得自己的口袋裡有些發沉。
是什麽呢?
哦,原來是一把槍。
連心有點想吐,那些虛妄的、令人完全無從辨別真假的一切,開始讓他愈發的生理不適起來,胃痛、頭痛、想吐、反胃……甚至覺得自己整個胃袋都被人死死攥住了。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他拿起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顱。
扣下扳機。
扣下扳機,是不是一切夢境就都能結束了?
——
【選擇一:開槍,了結自己的生命。】
【選擇二:不開槍,放棄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