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府,劉大夏在整頓完杭州後,立馬來到這邊視察。
他這些天審查了幾個衛所,結果令他心驚,這些衛所大多缺額,與帳面上的數據完全對不上。
明面上浙江還有四萬余兵,可眼下看來,怕是連三萬人都湊不齊。
劉大夏隻覺一陣苦澀,他法辦幾個衛指揮使,又怕陷入無人可用的境地。
也就隻得殺撫並用,一邊雷霆手段、一邊懷柔以安撫人心。
為了補充缺額,他不得不再次下令,再從南直隸和江西調集一萬人馬過來。
眼下就南直隸防備最為嚴密,江西兵雖多,可卻要保證同兩廣通道的安全,所以斷然是不敢多調。
他也想就地征兵,可大明不是募兵製,征兵無銀也是不行。這讓劉大夏感到有心無力,他早已發覺了大明兵政之弊,卻只能說,無法改!真到了要用兵時,更是處處掣肘!
他決定,若是這一戰打完,他定要再上書,請求改革軍製!
這軍製不改,只怕能擊退黥人一次,卻擊退不了黥人第二次、第三次的尋釁。
他在寧波視察了一圈,發現守備同樣松懈,好在城牆修的極其堅固堅實,真不愧是浙東第一堅城!
當初為了防止蒙元余孽和張士誠余部的海上進攻,所以將寧波城與定海中左所修建的異常結實。
劉大夏看完寧波高大的城池後,這才稍稍增添了幾分底氣。
知府呂樂志和通判胡康,跟在他身後就如同鵪鶉一般,他們派人去雙嶼的事,已經被劉大夏知曉了。
這位總督隻詢問了一句,島上的黥人是何意思,以及島上布防如何。
這讓二人如蒙大赦,此刻更是對這位總督言聽計從,他們沒想到,朝廷居然對黥人發了狠,搞出個三省總督來應付!
“呂知府,替老夫張貼一份招賢納士的文書,老夫要招募一批知黥事的人才,只要能貢獻黥人消息者,同樣能得重賞。寧波商賈眾多,來往東秦甚密,一定會有知情者!”
呂樂志忙道:“下官馬上去辦!”
“嗯,還有就是給老夫個名冊,這寧波的海商們,老夫想請他們吃個飯!”
“下官遵命!”
說著呂樂志就親自去辦這兩件事,知道劉大夏是準備對商賈下手了。
等進了寧波城後,劉大夏沒有選擇住在府衙,而是選了一間只要三進的小宅子。
並將防衛全交給帶來的總督標兵,讓所有想來獻策應聘的賢才都到這來找他,保證人人都能得到召見。
…………
第二日,寧波府的大小海商,都被請到了這間總督院落裡。
這些海商敢不給知府面子,卻不敢不給總督大人的面子,畢竟此人手握生殺大權,已經砍了幾個衛指揮使,真要撞在他手裡,少不了要吃盡苦頭。
只是桌上的菜肴,卻是令的這些商賈皺眉,實在是太寒酸了!怕是都比不上尋常百姓家的宴客之道。
不過他們心裡不滿,臉上卻是不能表露出來,大多數人都已經猜到,劉大夏這廝是來要錢。
“諸位,謝過大家賞臉,老夫先自乾一杯!”劉大夏笑著滿飲一杯。
在座商賈也紛紛舉杯,艱難的將一杯寡澹的劣酒飲下。
劉大夏見狀,笑了笑說:“今日略備薄酒請大家來,想必大家都已知曉!今黥人佔據雙嶼,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我浙江軍民聽之任之,只怕是三五年後,黥人便敢直取寧波!所以老夫遵從皇上旨意,出任這個總督!為的就是驅逐黥夷,還地方一片寧靜!”
“劉大人拳拳報國之心,我等有目共睹!黥人之禍吾雖未見,
卻也願意為國效力一二。劉大人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寧波豪族楊守隨開口了。劉大夏臉色一變,楊家乃是地方最大縉紳,這般直截了當的出頭,儼然是這些海商,已經有過商議,怕是存有消極應付之心。
他澹澹一笑說:“這要求嘛無外乎是讓諸位,襄助一二!不過老夫於黥人消息上,並不是很靈通,不知各位,有何見教?”
“見教談不上!黥人做生意,除海盜,這些事情於我等,並無太大乾系!至於黥人兵發寧波,這倒是有些誇大了!據我所見,黥人最是公正守規矩不過,豈會貿然同我大明開戰?”有個商賈不冷不熱的說。
劉大夏歎了口氣:“諸位,老夫知道你們同黥人有生意往來,老夫也不是要追究!如今黥人佔據雙嶼島,在上頭已經修建城池,可見其有長久盤踞之心,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難不成真要等到黥人兵船兵臨城下,那個時候再來後悔?”
在座的商賈皆是暗暗冷笑,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期望黥人在雙嶼島長長久久待下去,最好將雙嶼島,建設成又一個走私港口,如此他們這些商賈,都能多賺。
至於驅逐黥人,那可就是驅逐財神爺了!
這個道理劉大夏也懂,可他必須讓這些商賈掏銀子,否則就沒有錢糧聚兵備戰。
楊守隨冷笑一聲道:“劉大人,既然如此,官府為何不早點剿滅海盜?如今反倒落人口實?”
劉大夏搖頭一歎:“朝廷有朝廷的難處,百姓貧苦,動不起兵!”
楊守隨眉頭皺了一下,不能掠於民,便是說要掠於商?
“劉大人,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這是我楊家的心意。”說著他就掏出一張銀票,讓人遞到了劉大夏桌上。
劉大夏瞟了一眼,只有三百兩銀子。
其余商賈也紛紛跟上,一百兩、二百兩者都有。
他舉杯道:“多謝諸位,老夫敬諸位一杯!”
喝完後,他又倒滿酒:“只是這朝廷,已然是決議要驅逐黥人,諸位不為老夫著想,總的為朝廷著想吧!”
“非也!”楊守隨說:“海盜肆虐,這幾年大家都不好過,還望大人見諒!”
劉大夏聽罷,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一手拍在銀票上,沒有再說一句話,直接下令送客。
鈔關在自己手中,這群商賈還不肯就范,這讓他有些意外。不過整治幾個商賈,他還是手到擒來。
…………
翌日,劉大夏點了二百標兵,來到楊府對面的一家宅院。
此戶人家亦是縉紳一列,於商事上同樣熱衷,只是生意沒有楊家這般大。
劉大夏讓人敲開大門,直截了當的說:“本督聽聞此處有人通倭,特來巡查!”
這家主人早已怒容滿面,吼道:“通倭?我家世代清白,豈容你來詆毀。”
“既如此,那讓本督進去搜查一二,又有何不可?”
“好,你想查便查,今你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 我定要上本參你!”
劉大夏一笑,推開此人就往宅院裡走,沒走幾步就道:“重簷重栱、藻繪井、五色文飾!這還不是造反?”
那家主立馬就如五雷轟頂,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
他家的宅院修建的僭越逾製了!重簷重栱、藻繪井,這是朱元章規定,只能允許皇帝和親王建的。
只是這就像朱元章不許商賈穿絲綢一般,這項禁令早就需同虛設。
寧波縉紳商賈如此富庶,誰的宅邸沒有逾製?
很快,劉大夏心滿意足的將這戶人家的房子給拆去大半,他不能直接抄家下獄,這樣只會得罪死寧波士紳,反而不利於他籌措糧餉。
等拆完後,便是當眾打了這個家主板子,還罰了兩千兩銀子。這賤招劉大夏在弘治六年,治理黃河張秋堤決口時,就曾經用來敲打地方縉紳。
楊家那邊一直在聽動靜,楊守隨得知詳情後,臉都被氣綠了。
當劉大夏找上門來,要求巡查時,楊守隨也隻得好茶伺候。
真要讓他亂來,楊家可能不會被追究什麽罪名,但宅邸被拆是一定的,萬一劉大夏讓他家去遊個街,那更是能讓他楊家蒙羞。
偏偏他們又不佔理,逾製了就是逾製了,除非推翻大明祖製,否則劉大夏真有權力,狠狠的整治他們。
一盞茶的功夫,劉大夏笑呵呵的被禮送出門。
他如法炮製,繼續一家一家的拜訪。
寧波縉紳和商賈,皆是啞巴吃黃連,沒想到素有清廉之名的劉東山,居然會這般奸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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