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來了好多人…”
聽得槐花一聲喊,大家看回來路上,塵土飛揚,遠處好長的隊伍,車馬儀仗,浩浩蕩蕩,好大的排場!
“土匪!大家快跑…”
不知道誰一聲怎呼,頓時亂了鍋,孩子們拔腿就往回跑,牛守田在身後大喊:“亂叫什麽!狗屁土匪,這是縣裡差官…”
馬書禮一瞪眼,擺手叫沒跑的幾個:“往回跑!縣裡沒這麽大排場,快跑!”
夥伴們稀裡嘩啦都往村裡方向跑,也沒有誰再敢充好漢了,兩位摔跤選手也各自拿了衣物向村裡鼠竄…
“怎麽了?”
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從東邊坡下小路過來一個矮老頭,身形佝僂,正是喜健。
他背著竹簍,正在路邊撿著牛糞,看著孩子驚慌跑過來,又向他們身後一望,忙扔了竹簍,上前護著槐花,領著往坡下小路跑。
“你們昨天野哪去了?”
“爺爺…我跑…不動了…”
看著槐花停下腳步,那老頭躬身將她背起,指揮著其他孩子:“大家跑不過他們,先進我那瓜棚裡,興許他們就是路過的…”
距離路口一裡地,西邊崖下有座草棚,是老頭開荒種瓜時搭建,瓜季過了也還沒拆。
孩子們兔子一般全鑽進了瓜棚,小小的瓜棚擠進來一二十個人,埋怨聲四起:
“你踩我手了…”
“啊!誰打我…”
“腚!腚!腚拿開…”
老頭一聲喝:“別說話了,他們過來了…”
瓜棚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真是路過!
虛驚一場,那隊人馬上了大路,與瓜棚位置相逢,聽得上面馬車顛哐,車裡人的抱怨,還有人像是跟著馬車跑,不停地給車裡人回話,怯怯諾諾。
又聽馬蹄聲起,從遠至近,接著勒馬停住,馬隊片刻後也停下了,瓜棚裡的都悄悄豎起耳朵,聽上面怎麽回事。
聽得一女人聲音怒道:“帶他過來!”
不一會又有刀兵鎧甲聲音,一陰陽怪氣的語調:“老佛爺,雲朗帶到…”
接著一男聲響起:“叩見太后!”
又是急匆匆腳步聲,怯聲求告:“親爸爸!饒了雲朗!寬恕他一次…”
女人怒喝道:“我已經繞過他一次,上次跟姓譚的去竊兵宮變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前日又密謀行刺,虧我這多年的寵愛培養,竟教出如此忘恩之徒!”
男聲泣語:“雲朗隻想著祖宗基業,兩難中愧對太后恩情,今日只求一死,贖我罪責…”
“拉下去,梟首!”
旁邊那人怯聲求情,爭論中幾聲踉蹌腳步,那人被推倒趴在崖邊,他面色蒼白,淒慘無助,正當他起身抬頭時,忽然望見崖下瓜棚裡逗出兩雙眼睛。
瞬間對視,牛守田和馬書禮一驚,忙縮身躲進瓜棚。
那人起身又求:“親爸爸!求親爸爸留雲朗全屍…”
女人惆悵地望了望綿延土崖,一片荒涼,只在遠處才有稀落的莊稼,歎了口氣:“那就隨皇帝的意思,將他丟下去…生死不問!”
“謝親爸爸!”
“雲朗羞愧難當,有負太后所望!雲朗謝太后!”聽得男子放聲痛哭,‘嗵嗵’不停的叩頭聲。
接著就是‘嘩啦’響聲,崖邊野刺勾著衣服聲音,隨後‘嗵’一聲落下。
不多時,馬隊動了起來,轉西過河而去,漸行漸遠,直到沒了動靜。
瓜棚裡靜悄悄的,
嚇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老頭終於忍不住輕輕撥開亂草,小心掃視了一圈,看了好一會,確定人已經走了,才叫孩子們出來。 “那有個人!”
大家順著手指方向,看到崖下縮著一個男人,手被反綁著,一動不動。
喜健面色緊張,厲色問:“你們剛才都聽見什麽了?”
孩子們連連搖手:“沒聽清…”
“是土匪殺人啦…”
“咱們快回家吧…”
好幾個孩子嚇得渾身哆嗦,念叨著要回家。
喜健看牛守田和馬書禮不言語,神色沉重說道:“不管聽見什麽,不要和旁人亂說!”
倆人齊齊點頭,牛守田望著崖下那人,又看了看馬書禮,昂首向那邊走去。
馬書禮輕哼一聲:“死人有什麽好怕的?”跟著也走過去。
喜健正招呼大家回去,看他們要去崖邊,趕緊追上去阻攔。
“沒事,喜健爺…這有什麽呀!”牛守田大咧著上前朝蜷縮在地上那人踢了一腳。
“他還在動…”馬書禮聽得那人輕哼,身子還動了動,一驚下後退了好幾步。
喜健爺上前細看,人還沒死,趕緊讓倆人幫忙將他解開。
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身上多處刀傷,還留著血,臉上被野刺劃出幾道血痕,衣服也被勾爛,解開繩子,舒展了手腳,直疼得低聲呻吟,胸膛隨著也有了起伏。
喜健遲疑了一會,看這刀傷並不在致命處,看樣子他是摔斷了手腳,實在不忍對此視而不見,便叫孩子們幫忙。
喜健讓孩子回去找了輛推車,叫來了遊叔,村裡誰有個頭疼腦熱都會找他,就連耕牛馬匹他也管。
遊叔小心將男子斷臂固定好,推著送到喜健家。
槐西村南家生了一對龍鳳胎,正辦滿月酒,馬書禮從那討了些酒,用以消毒包扎刀傷,處理完畢,謝了遊叔,將那人安置好,一邊照料休養。
喜健家在槐東村最西邊,與學堂正對門,離古槐樹也就百步來遠。
一半個月後,那人能活動了,便常常拄著拐棍出來,總是坐在槐樹下看著荒廢的學堂發呆。
人們慢慢從他口中知道了,他來自北邊很遠的地方,叫雲飛揚,去西邊經商折了本錢,從河西回來卻不小心摔下崖,家中也無親人,便想在這裡安下身,又自稱讀過幾年書,希望可以重開學堂,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學堂一直是牛馬兩家出資開辦的,而馬家又是拿的大頭,鄉親們便請出馬老太爺,對雲飛揚考題面試滿意後,重開了學堂,讓想讀書的孩子收了野性,不再每日四處遊蕩。
孩子原先很討厭學堂,整天搖頭晃腦不知所雲,可新學堂重開後,學生們來了興致,很少再有逃課搗蛋的,只因這雲飛揚講的是科技算數,新學知識,又常給孩子們說說外面的世界。
這裡的人多是從生下來至死都沒走出過永州縣城,看雲飛揚眉飛色舞描繪外面的世界,久而久之,皆對他是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