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美麗的眼睛本在門後偷偷窺望,此刻突然消失了,高老頭蹣跚地走過去,輕輕叩門,道:“夫人可是要見他?”
一個女子聲音輕輕道:“進來。”
她雖然隻說了兩個字,但就隻這兩個字中,已似有一種奇異的魅力,使人感覺這聲音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發出來的。
門,突然開了。
門裡很黯,清晨的陽光雖強,卻照不進這屋子。
李一平也不知怎地,隻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他緩緩走進去,黑暗中一雙發亮的眼睛遠瞧著他,那麽美麗,那麽空洞。
這奈何山莊的莊主夫人,赫然竟是昨夜雨中的幽靈。
李一平一驚,接著又瞧見一雙手,纖細,柔美,蒼白,正也是在他夢魘中似乎要扼他咽喉的手。
他隻覺有一粒冷汗自額角沁出來,一粒,兩粒……
那雙眼睛凝注著,沒有動。
李一平也不能動,他隱約覺得她身旁邊有個人,等他眼睛漸漸習慣黑暗時,他忽然瞧見這個人面上掛著純潔甜美的微笑。
那豈非是他今晨所遇林中的仙子。
突然,門關了起來,李一平猝然回頭。
在門深處,他又瞧見一雙眼睛,同樣的美麗,甚至是同樣的眉,同樣的嘴。
只是,一個人的目光是那麽單純而柔和,另一個人的卻是那麽深沉,那麽尖銳;一個人就是林中的雲雀,無憂無慮,從來不知道人間的險惡,也不知道人間的煩惱,另一個卻似大漠中的鷹隼,一意想攫取每個人的心。
李一平恍然而悟,今晨在林間所遇的雲雀,和以那柄利劍傷了他的鷹隼,竟是同胞的孿生姐妹。
他瞧瞧前面,又瞧瞧後面。
非但這一雙姐妹長得是一模一樣,就連她們的母親,這雨中的幽靈,這夢魘中的鬼魂,這神秘的莊主夫人,也和她們長得那麽相似,只是,她們母女三個人的性格,都是三種截然不同的典型。
一時之間,李一平也不知是驚奇,是迷惘,還是覺得有趣.他耳畔似乎延響起高老頭歎息著所說的話。
“她們,都是可憐的女人……”
可憐的女人?為什麽……
莊主夫人仍在凝注著他,突然笑道:“這裡很暗,是麽?”
在這張蒼白、迷惘,而又充滿了幽怨的臉上居然會出現笑容,那幾乎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李一平隻覺一種神奇的魅力完全震懾了他,垂首道:“是。”
莊主夫人幽幽道:“我喜歡黑暗,憎惡陽光,陽光只不過是專為快樂的人們照射的,傷心的人永遠隻屬於黑暗。”
李一平想問:“你為什麽不快樂?為什麽傷心舊事。”
但都沒有問出口,到了這高大、陳舊而黑黯的房子裡,他越覺這莊院委實充滿了神秘、憂鬱,壓抑得幾乎能令人透不過氣來。
莊主夫人目光始終沒有自他臉上移開,又道:“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
李一平道:“在下姓……”
高老頭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李一平緩緩道:“叫,白玉門。”
莊主夫人道:“你不姓李?”
李一平又是一驚。
莊主夫人又緩緩接道:“很好,你不姓李,以前有一個姓李的殺了我一個很親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姓李的都不是好東西。”
李一平也不知該回答什麽,唯唯垂首道:“是。”
莊主夫人道:“你來到我們莊院,我很高興,希望你能在這裡多留幾天,我好像有許多話想和你談談。”
李一平道:“多謝……”
突然那“鷹姑娘”反手一抽,用劍背抽在他腿彎後,他痛得幾乎流淚,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衝進了門,正是那昆侖白鶴道人。
李一平又驚又痛,從脅下望過去,他瞧見那些黑衣勁裝的點蒼弟子也緊緊跟在白鶴道人身後。
兩人一進門,目光便四下搜索,屋子裡的人卻似全沒有瞧見他們。
那“鷹姑娘”叉著腰大罵道:“你以後若再不聽夫人的話,將院子打掃乾淨,你瞧姑娘我打不打斷你這雙狗腿。”
李一平低低垂著頭,啞聲道:“是。”
白鶴道人眼睛四面瞧來瞧去,卻始終沒有瞧這跪在他足旁的“園丁”一眼,這時他才向莊主夫人合十為禮,道:“夫人可瞧見一個陌生的少年進來麽?”
莊主夫人冷冷道:“此間唯一闖進來的陌生人就是你。”
白鶴道人道:“但方才明明有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