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歎道:“在下瞧得這人被大家像小醜般戲弄,心中頗是不忍。”
莊主夫人面上木然沒有表情,過了半晌,緩緩道:“這人就是我丈夫。”
李一平吃了一驚,失聲道:“他……他就是莊主?莊主。”
莊主夫人冷冷道:“不錯,他就是奈何山莊的莊主。”
李一平怔在那裡,久久作聲不得。
他忽然了解這母子三人為什麽是“可憐的女人”,他也已了解為什麽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裡隨意殺人。
這“奈何山莊”的莊主竟是個可憐的小醜,可憐的侏儒。每個人都可以到這裡來將他隨意欺負戲弄。
莊主夫人又回到座上,瞧著他,不說話。
李一平此刻已可以忍受。
只因他已對這女子,對這一家人都生出了無限的同情,他們縱然有許多奇怪的舉動,那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門口不知何時已擺了一盤菜飯,莊主夫人幾乎連動也沒動,李一平卻吃了個乾乾淨淨。
世上原沒有什麽事能損害少年人的腸胃。
時間就這樣過去。
屋子裡越來越黑,莊主夫人的臉已朦朧,這屋子就像是個墳墓,埋葬了她的青春與歡樂。
“但她為什麽這樣瞧著我?”
李一平既覺憐憫,又覺奇怪。
莊主夫人忽然站起來,幽幽道:“天已黑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麽?”
這園林竟出奇的大,也出奇的陰森,花叢樹梢,都似有鬼魅在暗中窺人,石子路沙沙的響。
李一平覺得很冷。
莊主夫人已落在後面,初升的月色將她的身影長長投了過來,不知從那裡傳來一聲梟啼。
李一平不禁打了個寒噤,抬頭望處,忽然瞧見陰森森的樹影中,有一座死灰色的、奇形怪狀的房屋。
這房屋沒有燈,沒有窗子,尖尖的屋頂,黑鐵的大門似已生,孤伶伶的一座死灰色的怪屋,矗立在這陰森森的庭園裡,這給人的神秘與恐怖的感覺,簡直不是世上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李一平既害怕,又好奇,不由自主走過去。
突聽莊主夫人叱道:“不能過去。”
她溫柔癡迷的語聲竟似變的十分驚惶。
李一平一驚停步,回首道:“為什麽?”
莊主夫人道:“誰走近了這屋子,誰就得死。”
李一平更吃驚,道:“為……為什麽?”
莊主夫人嘴角又泛起神秘的笑容,緩緩道:“隻這屋子裡是人,他們都想拉人去陪他們。”
李一平失聲道:“死人?都是死人?”
莊主夫人眼睛空洞地凝注著遠方,道:“這屋子就是我們容家的墳墓,屋子裡埋葬的都是容家的祖先,而容家的祖先都是瘋子,活著是瘋子,死了也是瘋子”李一平聽得毛骨悚然,掌心又滿是冷汗。
莊主夫人的手卻更冷,她拉住他的手走向旁邊的一條小路,隻覺她的手冷得像鐵,像冰。
李一平暈暈迷迷地被拉著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到那裡。
前面有個小小的八角亭,走上四級石階,亭的中央,四面欄杆圍著黑黑的深洞,仔細一瞧,才知道是口井。
容夫人喃喃道:“這是奇怪的井!”
她這話像是在自言自語,並不是說給別人聽的。
李一平卻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是奇怪的井?”
容夫人道:“這口井叫做“魔鏡”。 ”
李一平更奇怪,
追問道:“為什麽叫做魔鏡?” 容夫人悠悠道:“據說這口井可以告訴人的未來,在有月光的晚上,你站在井邊照下去,那井中的影子便是你未來的命運。”
李一平道:“這……我有些不太懂。”
容夫人道:“有的人照下去,他的影子在笑,而他並沒有笑,那麽就表示他一生幸運,有的人照下去,他雖沒有哭,他的影子卻在哭,那麽他未來的一生,便必定充滿了悲傷,充滿了不幸。”
李一平駭然道:“那有這樣的事。”
容夫人悠悠接著道:“有的人照下去,卻是什麽都瞧不見,只能見到一片血光,那麽,就表示他立刻便將有殺身之禍。”
李一平不禁又打了個寒噤,道:“我不信。”
容夫人道:“你不信?為何不試試?”
李一平道:“我……我不想……”
他口中雖說不想,但這口井賞在是口魔鏡,竟似有種神奇的吸引力,他身不由主地走了過去,探首下望。
井很深,非常深,黑黝黝的深不見底,李一平根本什麽都瞧不見,他的頭不禁越探越低。
容夫人突然失聲道:“血……血……”
李一平驚極駭極,再往下望,突然欄杆崩裂,他整個人就像是塊石頭的直落下井去。
容夫人掩面狂呼道:“血……血……魔鏡……魔井……”發狂般奔走了。
這時,才聽得井底傳上來“噗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