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鞭子,“的盧”一聲,趕車直去。
黃昏,風雨中的黃昏。
車馬走的仍是無人的小道,這貧賤的老人,想必是孤獨地住在間破爛的茅屋裡,但這在李一平說來已覺得太好了。
他躺下來,想著那茅屋裡已微微發霉的土牆,那已洗得發白的藍布床單,那熱氣騰騰的酸辣湯。
他覺得自己已可安適地睡了。
只聽老人道:“馬兒馬兒,快跑快跑,前面就到家了,你認不認得?”
李一平忍不住又爬起來,又掀起車篷的一角,只見前面一條石子路,被雨水衝得閃閃的發亮。
路的盡頭,竟赫然是座恢宏華麗的大院,千椽萬瓦,燈火輝煌,在這黃昏的風雨中看來,就像是王侯的宮闕。
李一平吃了一驚,訥訥道:“這,這就是老丈的家麽?”
老人頭也不回道:“不錯。”
李一平張了張嘴,卻將要說出來的話又咽下去,心裡實在是充滿了驚奇,這老人莫非是喬裝改扮的富翁?莫非是退隱林下的高官,還是個掩飾行藏的大盜?他將李一平帶回來,究竟是何用意?
寬大的,紫色的莊門外,蹲踞著兩隻猙獰的石獅子,竹棚下,健馬歡騰,幾條勁裝佩刀的大漢,正在卸著馬鞍。
馬是誰騎來的?這在此刻雖還是無法解答的問題,但這老人乃是武林強者,卻已全無疑問。
而此刻天下武林中人,又有誰不是他們的仇敵,夥伴沒了蹤影,自己也深陷重圍。
李一平手腳冰涼,怎奈全身脫力,想走已走不了,何況他縱能走得了,此刻也已太遲。
車馬已進了莊院。
李一平將車篷的縫留得更小,突見兩條人影自燈光輝煌的廳堂簷前箭一般躥了過來。
左面的一個,正是那目如利剪的昆侖白面道人。
李一平心卻寒了,手不停地抖。
這白面道人竟攔住了馬車,道:“老人家你一路回來,不知可瞧見個少年?”
老人笑道:“少年我瞧得多了,不知是哪一個?”
白面道人道:“他穿的是件青布長衫,模樣倒也英俊,只是神情狼狽。”
老人道:“嗯,這樣的少年倒有一個。”
白面道人動容道:“他在哪裡?”
老人摸著胡子笑道:“我非但瞧見了他,還將他抓回來了。”
話未說完,李一平急得要暈了過去。
白面道人目光更冷,瞧著老人一字字道:“那少年縱然狼狽,縱已無法逃遠,卻也不是你捉得回來的,老丈日後最好記住,我昆侖白鶴,素來不喜玩笑。”
霍然轉身,大步走了回去。
老人歎了口氣道:“你既然知道我抓不回來,又何必問我。”
韁繩一提,將馬車趕入條小路,口中喃喃道:“少年人呀,你如今總該知道,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騙到,只不過要你懂得用什麽法子騙他而已。”
他這話自然是說給李一平聽的,只可惜李一平沒有聽到,等他再度能聽見時,他已在老人的屋裡。
這果然是間破爛的屋子,四面的牆壁已發黑,破舊的桌子上有隻缺了嘴的瓷壺,兩隻破碗,還有堆吃剩下的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