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馮一博不是沒有辦法。
剛剛他的煩躁和猶豫,都只是在權衡利弊。
救秦可卿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善後。
如今他也是有家有業的人,自然不能腦袋一熱,就隨便答應什麽。
他仕途順遂,已經入了禮部成了郎中不說。
海外事業也正是蓬勃發展的關鍵時刻。
若是這個時候行差踏錯,和賈府徹底鬧翻。
很容易被人盯上。
很多東西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萬一在這個過程中,甄家察覺到什麽。
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這身都搭進去。
就算是青梅竹馬也不行。
何況在馮一博看來。
從秦家搬到都中,不給他回信開始。
可兒在他心裡就已經降級。
只是個兒時玩伴,世交之女罷了。
他現在的未婚妻,是薛寶釵和林黛玉。
若是她們有難,自己付出一些也是應該的。
至於其他女人,順手為之尚可。
再多付出就需要權衡再三。
而且說實在的,也是真的難辦。
若真撕開了說,這事他只要插手,就不佔理。
不要以為這是對方的醜事。
相反,這是人家的家事,不是一個外人應該插手的。
一個處置不好,他的名聲也都完了。
萬一傳出一點風去,他和秦、賈兩家就要決裂。
若是因此可卿再一死了之,他就更坐蠟了。
這事按照正章,就應該交由族長或是族老處置。
但賈族的族長,就是賈珍。
族老也管不到他頭上。
唯一能管的,就是賈敬這個寧府的尊長。
或者,史老太君這位兩府之中,最為德高望重的長輩。
但是……
不論是賈敬,還是史老太君。
對於這種事的處置,大概率就是不了了之。
原著書中,史老太君未必不知道秦可卿的事。
秦可卿死的時候還攔著寶玉不讓他去。
最後寶玉不依,就命人備車,多派跟從人役。
應該也是在拖延寶玉過去的時間。
若是交由族中處置,那秦可卿的結局不問可知。
就只能是個死了。
雖然馮一博不知紅樓原著,但也猜到秦可卿八成就是因此而死。
就算對她已經沒什麽感情,也不忍心好好的一個認識之人,就這麽無辜死去。
所以他才會煩躁和猶豫。
現在說出自己有兩個辦法,其實就代表他還是心軟。
同意幫忙了。
瑞珠此時自是大喜過望。
本來她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猶如溺水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先前聽馮一博的話,明顯是毫無辦法。
他都開始煩躁,肯定是解決不了啊!
瑞珠甚至都想到,是不是和秦可卿一起上吊。
可想了想,上吊應該很難受。
若是沒看住小姐,上吊死了。
那自己就撞死算了。
一下就過去了,比上吊要輕省不少。
就在她怎麽死都想好的時候,聽到了什麽?
這位大爺竟說有兩個辦法?
兩個!!!
瑞珠本來已死的心,頓時煥發生機。
她大喜過望的看著馮一博,恨不得給他跪下。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
沒人願意去死! “大爺!你快救救我家奶奶,救救我家小姐吧!”
瑞珠高興得口不擇言,聽著像是要救兩個人似的。
馮一博權衡之後,已經決定要救了,不再多說廢話,直接道: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假死脫身。”
“假死脫身?”瑞珠沒懂。
“沒錯!”
馮一博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解釋道:
“你們可以找個借口,去哪求簽拜佛,或是去祭掃祖墳都行。”
“最好是往江南一帶,更把握一些。”
他在都中人手不多,而且這邊龍盤虎踞,太容易被發現。
“到時候,安排些人扮作水匪強盜,把你們劫走。”
“啊?”瑞珠嚇了一跳。
她小小年紀,聽說匪盜,頓時有些六神無主。
馮一博看她的樣子,笑道:
“之後神不知鬼不覺,等再出現的時候,你們就在千裡之外了。”
“賈家找不到人,自然只能當你們死了。”
本來說到此處就足夠了。
不過馮一博怕她不懂,還幫她暢享一下美好未來。
“到時候你們主仆去了海外天高地闊,就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
“這……”
沒想到瑞珠一聽要去海外,頓時有些發怵。
畢竟天朝上國呆慣了的,蠻夷地界怕是沒那麽好過活。
於是她又期盼問道:“不知大爺的第二個辦法是什麽?”
“第二個辦法?”
馮一博有些猶豫,其實不太想說第二個。
他剛說兩個辦法,說的倒是輕巧。
但相比讓秦可卿假死脫身,第二個辦法就要大費周章了。
其實從知道這事開始,馮一博就在想解決之道。
可是這事涉及名聲,又是賈家的家事。
想從事上解決,幾乎不可能了。
所以,就只能解決人。
要麽解決秦可卿,讓她消失。
要麽就……
解決賈珍,或者,寧國賈府!
馮一博當然不會這麽說,這個他也不想這麽做。
隻模糊道:“第二個辦法,就是想辦法和離。”
“和離……”
瑞珠聞言有些猶豫,皺眉道:
“寧府那樣的人家,想要和離怕是比要命都難!”
“只要提出和離,幾乎就等同於撕破臉了。”
怕馮一博不懂,她還耐心解釋道:
“就算真的和離,恐怕也沒法再另嫁他人。”
說到這個,又怕馮一博聽了誤會秦可卿外面有人,連忙又遮掩道:
“而且一旦撕破臉了,寧府那對父子名聲臭了,一樣活的滋潤,但我家奶奶還是沒法再活。”
馮一博沒注意她的小心思,也不解釋,只是道:
“要我說,不行就遠走他鄉吧!這個最簡單。”
“按說她都不想活了,那就也沒什麽牽掛了。”
想了想,他還是把具體行程透漏了一絲,道:
“我盡量給她安排妥帖,可以遠走海外去流求那邊。”
“若是不想離開大魏,那就去泉州也行,不過沒有海外把握。”
“那……”
見瑞珠依舊猶豫,馮一博也不和她廢話,擺手道:
“你回去和可兒商量,想必她聽了自會明白。”
隨後瑞珠就被馬車送回秦府。
見四下無人,才匆匆下了馬車。
每次秦可卿來秦府,都隻留瑞珠伺候。
倒是沒有賈府的人在。
瑞珠熟門熟路的進了秦府正院,直奔廂房。
一進門就下了一跳!
“我的大奶奶啊!!”
出門的功夫,這位祖宗又想不開了。
只見秦可卿已經擺上了凳子,正拿著腰帶在梁下發呆。
顯然是在參悟生死大道。
幸好她還沒下定決心!
不然自己出去好一陣子,怕是都涼透了。
“奶奶!”
瑞珠上前一把搶下腰帶,將秦可卿攙著坐下。
隨後又出去看了看,回來把門窗都關上。
才坐在秦可卿的身邊,以手附耳,輕聲說道:
“我的大奶奶,我的好小姐,你可莫再尋死覓活的了!”
“剛剛我去找馮大爺了,他說有辦法救你出火坑!”
心灰若死的秦可卿,此時終於有了反應。
可不是開心,而是羞憤。
“你說什麽?”
她滿臉通紅,瞪大眼睛,壓抑著聲音吼道:
“誰讓你和人說的!”
瑞珠嚇了一跳!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奶奶如此失態。
就算上次更衣時賈珍闖進來,也不過是羞怒著逃走罷了。
可現在秦可卿的臉上漲紅,憤怒到極點的質問著她,道:
“我問你話呢!你說啊!”
“誰讓你擅自和外人說的?”
說到此處,她的聲音卻又越來越弱,直至微不可聞。
“而且還是……還是他……”
沒等瑞珠有什麽反應,秦可卿忽然眼淚奔湧而出。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嗚嗚嗚!哇哇哇!啊啊啊!”
這麽多天,她第一次嚎啕起來。
梨花帶雨雖美,卻是在壓抑悲戚。
嚎啕大哭不雅,但也能發泄鬱憤。
良久之後,有人敲門。
秦可卿才慌張的,從瑞珠的懷裡掙脫。
同時也止住了哭聲。
“誰?”
秦可卿嗓子都哭啞了,這自然是瑞珠問的。
“是我,可卿不要哭了,為父……為父……”
秦業的聲音響起,有些悲憤,最後更是有些決絕的道:
“我這就過去找他們理論!”
“等等!”“咳咳咳!”
可卿用嘶啞的聲音叫住了他,又清了清嗓子,才道:
“父親,我剛剛有些失態,現在反而沒事了,胸中鬱壘已然盡去。”
她拿著手帕,把臉上的淚痕拭去,擠出個笑臉。
也不管秦業在外能不能看到,自顧自的道:
“以後我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能逼我怎樣的。”
“可是……”秦業在門外還是有些猶豫。
“真的沒事了,可兒勞父親擔憂,已是不孝!”
“如何還能讓父親,去和人做什麽沒臉皮的理論?”
秦可卿眼睛都腫了,但眼中卻都是笑意。
“說實話,父親能有今日這話,可兒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從秦業的話中,秦可卿又感受到了久違的關愛。
並非如她絕望時候想的那樣,無人回護。
父親不是不想護她,只是護不住罷了。
若真過去理論一番。
除了把事鬧開,兩家名聲盡毀。
再沒別的了。
“唉!”
正如可卿想的那樣。
若有選擇,秦業終究不想和賈府翻臉。
他聞言羞愧而走,隻留主仆二人在屋裡。
隨後瑞珠又把馮一博的話一一轉答。
秦可卿聽得入神,一時間:
時而失落,時而驚詫,時而振奮,時而不舍。
最後都聽完,她低聲輕喚:
“瑞珠啊!”
“奶奶,怎麽了?”
瑞珠連忙應聲,就聽秦可卿低聲道:
“他說兩個辦法,但卻隻給了我們一個選擇。”
“嗯?”
瑞珠聞言有些迷惑了。
“唉!”
見她一臉懵懂,秦可卿歎了口,解釋道:
“假死脫身去海外的事,他說的那麽詳細。”
“而和離的事,他卻是一語帶過。”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瑞珠搖了搖頭。
秦可卿苦笑道:
“說明他可能有辦法讓賈府同意和離,但要麽是代價太大,要麽是涉及什麽隱秘。所以直到最後他還是沒具體說明。”
這下瑞珠聽懂了,皺眉道:“那我們要去海外嗎?”
“是啊!”
秦可卿點了點頭,輕抿了下唇,道:
“你去告訴他,就說我同意去海外。”
說完又喃喃道:“只有如此,才能少給他填些麻煩吧?”
屋裡陷入沉默。
半晌之後,瑞珠有些惴惴的問道:
“奶奶你還在怪我嗎?”
“怪你?”
秦可卿先是一愣,隨即想到瑞珠剛剛回來的時候,可能被自己嚇到了。
她連連搖頭,口中不停道:
“不!我怎麽會怪你?”
“我在高興。”
“高興他還願意幫我。”
“當初……”
說到此處,秦可卿面露苦澀,輕輕道:
“當初畢竟是我先放棄的。”
瑞珠一聽,頓時有些急了,維護道:
“可是姑娘,你也是迫不得已……”
“不,哪有什麽迫不得已。”
秦可卿打斷瑞珠的話,堅定的搖了搖頭,又一臉苦澀的道:
“雖我是個養女,但父親何時要求過我什麽?”
“說來說去,不過是我自己的選擇。”
她眼神飄遠,陷入回憶之中,口中喃喃的道:
“即使是想為這個家,為父親,為鍾哥兒做點什麽。”
“也只是我自己想報恩罷了。”
瑞珠見她模樣,頓時有些不忍,輕聲喚道:
“奶奶……”
“瑞珠,謝謝你。”
秦可卿終於露出真心笑臉。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已經想通了, 即使之前是我自己想要報恩,也已經報過了。”
“如今假死脫身,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
說到此處,她的笑容更加燦爛,似乎煥發生機。
“正如馮家哥哥所言,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她摸了摸瑞珠的小臉,有些愧疚的道:
“只是苦了你……”
瑞珠聞言頓時不滿,嗔道:
“奶奶,說來你可能不信,若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我去找馮大爺的時候,以為他也沒辦法呢!我當時連怎麽死都想好了。”
秦可卿了解瑞珠,正如她了解自己。
她一聽就知道這是真的,感動眼淚差點掉下來。
千言萬語想和她說,最後出口卻隻變成了三個字:
“傻丫頭!”
瑞珠感受到她的情誼,一下鑽到可卿懷裡,道:
“奶奶!不管你去哪,瑞珠都陪著你,地府都不怕,海外算什麽?”
秦可卿聽了,更是無語凝噎,隻緊緊的摟住瑞珠,口中不停道:
“傻丫頭,你這個傻丫頭……”
秦業最後關頭的關愛。
馮一博關鍵時刻,願意伸出的援手。
還有瑞珠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從始至終都未曾放棄過她,一直為她往來奔走。
三人猶如三道陽光。
在秦可卿冰冷的心中,升起絲絲暖意。
哪怕還要去寧府這個地獄,她也不再怕那些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