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南大廳後面的儀門內,才是賈府正院。
名為榮禧堂。
上面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
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賈政夫婦雖把持賈府,但平日裡居坐宴息卻也不在正室,
而是在東邊的三間耳房內。
此時,兩人就在東房裡安歇。
臨窗大炕上。
兩人蓋著猩紅洋毯。
頭下是大紅金錢蟒引枕。
身子底下鋪的是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
地上一對高幾。
左邊放著文王鼎,鼎內貯了幾把香,用罩子罩在上面。
縫隙處不時流出幾縷青煙,味道怡人安神。
右邊幾上擺著汝窯美人觚,裡面插著時鮮花卉。
臨睡前才換過,此時正怒放著,散發絲絲清香。
王氏畢竟是正房太太,平日裡賈政大多都在這邊歇息。
但若起了爭執,他也會到趙姨娘,或者周姨娘那邊躲個清靜。
今日卻有些不同。
雞飛狗跳的追了寶玉一頓,又因母親心情鬱鬱沒能得手。
按照以往,他可能就避出去了。
免得王夫人又因寶玉的事與他念叨。
但今日,賈政還是回了王夫人這邊。
老夫老妻也沒那麽多矯情,早早就洗洗準備睡了。
賈政似乎有話要說,幾次欲言又止。
直到丫鬟都去外間伺候著,他才開口問起。
“今日一博到底說了什麽,才會惹得母親一直悶悶不樂?”
“老爺聽誰說了嗎?”
王夫人平躺著,連眼睛都沒睜開。
賈政卻是躺不住了。
他側身用胳膊支撐著腦袋,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向王夫人。
“一博自己說的,我問他,他就說讓我問你。”
聽到是馮一博讓問她的,王夫人猛然睜開眼睛。
眼中凌厲一閃而過,嚇了賈政一跳。
見賈政還看著她,王夫人眼神平和下來,道:
“噢,也沒什麽,只是說老太太讓寶玉和黛玉一屋住著,於禮不合。”
賈政有些拿不住王夫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道:
“我也曾說過,此事確實逾禮,只是母親她……”
王夫人直接打斷道:“此事已經解決,黛玉和姐妹們住廂房去了。”
“哦……”
許是有些涼了,賈政往回縮了縮。
但依舊側著身子,有些疑惑道:“對了,一博他如何得知內宅中的事?”
王夫人已經閉眼,隨口回道:“他與黛玉的關系極好,自是知道了。”
“哦?”
賈政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恍然道:
“是了,他們一路一起進京,一博和雨村討論學問的時候,黛玉應該也都在的。”
說完,他往回一縮,徹底躺平了身體。
可剛要閉眼,又聽王夫人道:“老爺,你說若是黛玉和一博,會不會更合適?”
王夫人原本沒有什麽想法,此時卻忽地心中冒出一個。
既然馮一博你往我身上推,那我何不也推你一把?
想必你還要謝我!
想到這裡,王夫人竟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
賈政先是沉默,片刻後才審慎的道:“我知道你不喜黛玉,但……”
王夫人再次打斷他,道:“老爺,我十分喜歡黛玉。”
頓了頓,話鋒一轉道:“但她和寶玉……”
事關寶玉,
王夫人早已失去了睡意。 她話未說盡,但很明顯是不支持兩玉在一起的。
又想起剛剛的主意,王夫人越發覺得靠譜。
“老爺,這個馮一博極有才華,想必進士及第就在不日之間。”
她眼神閃爍的看著賈政,口氣越發肯定。
“又是親家公弟子,知根知底的,黛玉若跟了他,也不算辱沒。”
王夫人雖然早已把持賈家。
但在賈母的問題上,一直都算隱忍。
可今天馮一博的話,給她提了個醒。
雖然賈母用的都是小動作。
但若真的成了,她豈不是連寶玉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
若是好的也就算了。
黛玉那嬌怯的樣子,和她娘有什麽區別?
若是生下來的孩子也那樣,寶玉豈不是毀了?
還有一點,也讓王夫人想要反擊。
那就是,寶玉平日的稱呼。
不叫媽,不叫娘,也不叫母親。
而是,稱她作太太!
這麽稱呼嫡母是守禮。
可她是生母啊!
連最守禮的賈政平時都是喊史太君作母親的。
可見其疏遠!
賈政聽王夫人說的也覺有些道理,可又一想立刻搖頭。
“此事還輪不到我這個舅舅,若是母親做主還行。”
王夫人卻立刻找到了漏洞,眼睛一亮。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不妨你寫信給妹婿。”
既然史太君搶她心頭肉,那王夫人如何不能挖她的根?
只要把黛玉的婚事定下,那老太太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到時候寶玉的婚事,還不是由自己做主?
想到這,王夫人又補充道:“若是合意,他正好也在江南,乾脆就和馮家長輩把事定下來了。”
“……”
賈政再次陷入沉默。
想了片刻,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那我寫信如實相告,行不行,讓妹婿自行琢磨吧。”
到這個程度就差不多了,日後再催促一下就好。
王夫人定計之後,有些興奮起來。
她此時已經完全沒了睡意,拉著賈政的胳膊,又道:
“我妹妹這幾日就該到了,她家寶釵可是極好的,又比寶玉大了兩歲,也能照顧他些。”
賈政眼睛已經閉上,聞言隻道:“等姨太太來了再看看。”
王夫人立刻道:“老爺記得這事就好。”
似乎覺得這事有些棘手,賈政睜開眼,又補充了一句:“寶玉的事,我也不好逼迫過甚。”
“呵呵。”
王夫人只是冷笑。
賈政見狀起身,拉住王夫人的手,道:“你知道我母親,以前也是這樣寶愛我,現在將這份感情放在寶玉身上,也不是壞事。”
王夫人被人一勸,卻是說話都帶了一絲委屈。
她別過身子,道:“我知道不是壞事,不然早就翻臉了,但,老爺需知,寶玉終究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了!”
“唉!”
賈政無奈,又賭氣似的嘟囔道:
“蘭兒也是我們唯一的孫子,你怎麽不去管。”
王夫人聞言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賈政,質問道:
“你是讓我和老太太一樣,把蘭兒養在身邊嗎?”
“那自然不是。”賈政立刻慫了,搖頭道:“若是如此,大媳婦還怎麽活?”
王夫人聞言更加委屈。
“是啊!誰都知道他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我又何必枉做惡婆婆呢?”
“……”
涉及婆媳問題,賈政不敢再多言了。
沉默片刻,忽地又道:“其實一博這孩子真的不錯,你說探春……”
王夫人心中已經定計,聞言立刻不耐。
“怕是人家看不上庶女。”
賈政忍不住反駁:“都是養在老太太身邊,比嫡女也不差。”
“這話也就騙騙山野村夫,那馮一博也是金陵老家來的,雖不是世代簪纓,卻也見慣了勳親貴族。”
王夫人卻斜睨他一眼,道:
“若是中了進士,還能借林家門第再進一步,可探春算得什麽?做妾還要搭些嫁妝才行。”
“你是她的嫡母!”賈政惱羞成怒。
王夫人卻不慣著他,直接回懟道:“我也是黛玉的舅母,還是宮裁的婆母,和嫡母相比,哪個也都是不遠不近的。”
“你說的對。”
賈政有些賭氣的躺下,把被一蓋就不說話了。
不涉及寶玉,也不涉及賈蘭。
王夫人也不至於做的太絕。
但此時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房間裡陷入沉默。
良久後,才有綿長的呼吸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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