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雖然姓賈,連著兩代掌管府中事的,卻都姓王。
王夫人開口,屋裡頓時一靜。
這一刻,只有她一人的聲音,絕無二個敢插嘴。
兩個豪奴進了屋裡也並不說話,都看向王夫人。
只等她一聲令下,就會動手拿住馮一博。
可讓眾人沒想到的是,王夫人擺了擺手。
“這裡沒你們的事兒了,都下去吧!”
“是!謹遵太太之命!”
兩個豪奴應聲就要退下,王熙鳳卻喊住他們。
“等等!”
馮一博雖未真的對她怎樣,卻也頗有不敬,
王熙鳳自是心中怒極,恨不得生撕了這個混蛋。
但喊完之後,她又後悔了。
姑母發話,她自不敢作對。
輕撫兩下胸口,順了順氣。
先朝王夫人點點頭,又轉而向兩個豪奴。
“一個個嘴上都給姑奶奶有個把門的,若是誰敢出去亂說,姑奶奶就讓人拔了他的舌頭!”
一時間,心中的怒火都朝他們發作出來。
兩個豪奴被罵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給面子的應了一聲。
“璉二奶奶放心,我們知道輕重!”
“籲!”
王熙鳳勉強順了順氣,才擺手道:“去吧!”
馮一博摸不清王夫人的意圖,但也感覺到對方有意幫自己。
他正不解的看著王夫人,想了想,上前施禮道:
“嬸嬸消息靈通,之前確實和薛家有些誤會。”
這話一出,屋裡的人都有些複雜的看向他。
好似在問:剛才喊打喊殺的是別人嗎?
賈母此時也驚疑不定。
他和薛家是誤會,但和賈家可不是!
很顯然,她也看出王夫人的意圖。
賈母眼睛微眯,盯著王夫人。
也不說話,質疑之意就已溢於言表。
“老祖宗容稟,前些日子我妹妹不是來信說要到京城探親嗎?”
王夫人不緊不慢的講起。
“姨太太要來的事老身是知道的。”
賈母點點頭,又冷冷的看向馮一博。
口中道:“可那與這個狂悖之徒有什麽關系嗎?”
王夫人抬手遮擋,附耳低聲道:“她在信裡的,與一博說的倒是一般無二,他們之前也確實有些誤會……”
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直到最後,才又能聽到幾分。
“總之,卻有其事,就連那些倭寇的人頭,也都是她們娘仨親見。”
王夫人看著賈母,似好意勸道:
“要不就算了吧,其實一博也是為了黛玉好,只是為了報恩,並非故意頂撞老祖宗。”
“那又如何?”
賈母一聽,王夫人竟然勸她息事寧人,頓時冷著臉。
“哼!難道我賈家就這樣任人拿捏?”
“老身不信他還敢血濺賈家不成?”
李紈就在一旁聽著,原本從不多言的她,此時也幫著找補。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一博他也只是一時的氣頭上,我代他給老祖宗賠罪了。”
馮一博這時忽然笑了,接口道:“大家都是親戚,倒也不至於非要血濺五步。”
眾人以為他是要認錯了,沒想到話鋒一轉,又道:
“只是凡事大不過一個禮字,今日我該說的都說完了。”
“隻望我師姐和林姑娘以後莫要被欺負了去。”
“若我知她們受了委屈,
也是舍得一身剮的。” 賈母怒道:“賈家的媳婦和表小姐,如何輪得到你這個外人來置喙?”
“還真當我榮國府無人不成?”
王熙鳳正自生氣,聞言立刻幫腔。
“就是,以你今日的狂悖之言,定然不會輕易罷休!”
她剛說完,王夫人卻打起圓場。
“哎呀,一博雖然人莽撞了些,但畢竟也是出於好意嘛。”
眾人都有些詫異。
尤其是王熙鳳,聞言頓時偃旗息鼓。
李紈立刻跟進,附和道:“對對對,我這個弟弟就是太莽撞了,若是衝撞了老祖宗,都是孫媳婦的錯,我這就代他賠罪了!”
說完就帶著賈蘭一起磕頭。
反正是孫媳婦和從孫子,怎麽磕也不吃虧。
馮一博想拉她,卻怎麽也不肯起來。
正在這時,平兒帶著一個老者,在外屋候著。
“太醫來了!諸位讓讓!”
邢夫人、李紈以下,年齡小的女眷先都躲到了裡面。
一群丫鬟進來,布置了繡幔。
黛玉被罩在其中,隻伸出一隻手臂。
一切準備妥當,太醫才進到屋裡。
“都怪我,怪我把妹妹氣成這樣。”
寶玉這時也已經恢復神智,開始自責起來。
他被賈母摟在懷裡,眼睛卻關心的看著幔帳。
口中還問道:“老供奉,我這妹妹如何了?”
馮一博並未回避,此時聽他問起,也豎起耳朵。
“小姐是有些內症,先天生的也弱,又加上一時氣滯,就暈過去了。”
太醫察覺到什麽,笑著道:
“現在脈象已穩,估摸著一會兒就該醒了,稍後我讓人送點丸藥來,吃兩粒疏散疏散就好了。”
聽到問題不大,眾人頓時都松了口氣。
隨後太醫告辭。
馮一博也跟著一起告辭。
滿屋婦人,有一個算一個,包括李紈在內,在他走後都松了口氣。
一個個好似經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事一般。
只有賈母神情鬱鬱,但也沒有阻攔。
馮一博走後不久,一眾媳婦也紛紛告辭。
寶玉和黛玉都被妥善安置,先去了別處。
就連丫鬟也被支了出去,房間裡就只剩賈母和王夫人。
“說吧!”
婆媳二人沉默半晌,還是賈母先開了口。
“我之前從哥哥那得到消息, 李守中正在積極尋求啟複,立場鮮明的支持當今聖上。”
王夫人面無表情,不緊不慢的說道。
“所以呢?”
賈母也面無表情,語氣中卻能感受到她的憤怒。
“若是運籌得當,他可能很快就要回京,哥哥說他大概率入主禮部,甚至將來入閣也不是不能。”
王夫人的話毫無波瀾,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只聽她道:“所以馮一博動不得。”
若是如此,未來禮部尚書的面子自是要給,可是……
“你既早知此事,為何不出言阻攔?”
賈母眼睛微眯,露出危險之色。
王夫人卻似毫無察覺,微微低頭:
“當時的情況,我說什麽也沒用。”
賈母追問:“是嗎?你真的沒法子?”
這次,王夫人不說話了。
賈母冷笑:“他馮一博為了報恩踩著我老婆子的面皮,你為了讓黛玉和寶玉分開,也不在意老婆子的面皮。”
見王夫人依舊低頭不語,賈母怒道:“好!好啊!你們都當我老婆子好欺,為了達成目的,老婆子的臉都被舍出去了!”
王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這事若是外傳,對誰都沒好處。”
這話說的,就像是在說:
只要大家不說,就可以當作沒發生。
賈母聞言怎能不怒?
但神色變幻幾番,最終卻沒有發作。
半晌後恨恨的道:“別的我不管,寶玉這幾年還是跟我住!”
屋裡再次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