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結束後,卷子都被匯總到彌封官處進行糊名。
再由掌卷官轉送至承慶殿。
在承慶殿中,諸內閣輔臣和六部堂倌親作閱卷官。
很快,試卷被分為三等。
其中只有一等卷會被送到禦前。
不然三百多份卷子,皇帝熬夜也看不完。
閱卷官每人選送1-2份,最終差不多十份左右送至禦案之上。
這時,皇帝就可以按照個人好感度,進行最終排名了。
若是都不太合心意,也可以要求增加卷量。
畢竟皇帝才是出題人,只有他最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這就避免了“原作者都沒想到”系列的尷尬。
景順帝接過送來的一等卷開始批閱。
最上面一份就讓他眼前一亮!
立實心、舉實政。
沒有花裡胡哨,直接開篇明義。
再往下看則更是驚豔!
這張卷子能夠脫穎而出,自然不是僥幸。
除了中心思想明確又務實。
他後面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更讓景順帝大呼精彩。
總結起來,大致就是:
朝廷重視,提高認識。
選拔舉薦,嚴格吏治。
教育培訓,提高素質。
明辨功過,完善機制。
提倡德治,健全法治,
忠君愛國,培養將士。
加強監督,全面落實。
以史為鑒,總結反思。
……
一連十幾條下來,讓當時閱卷的內閣首輔張松越都生出知己之感。
其他朝堂諸公看了之後,一致讚同推舉為一等卷。
並且放在了最上面。
而景順帝登極多年,早已過了文青的年紀。
他平日裡最重的,就是實務。
很多東西他其實都是心中有數,只是缺少具體表達。
現在見到這張卷子,感受到都是他常用的施政手法。
還被一一具象總結了出來!
看完的那一刻,景順帝感歎。
這才是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不過以他的城府,倒也不至於表露太過。
直到全都看完之後,景順帝心中越發篤定。
他提筆朱批:
第一甲第一名!
隨後舉卷讚許:“此卷當為魁首!”
朝堂諸公傳閱後,紛紛附和。
之前他們都已經看過,再看一遍依舊忍不住讚歎。
“此子確有曠世逸才,難得的是心系實務,通篇立足於一個“實”字。”
首輔大臣張松越一臉欣慰的誇讚。
甚至覺得自己後繼有人。
可正在他們都為之興奮的時候,大明宮掌事太監戴權來了。
“拜見聖上,太上皇讓老奴過來看看,說是掄才大典雖然重要,卻也莫累壞了聖上的身子。”
景順帝聞言,連忙朝東拱手。
“予多謝父皇關愛!”
戴權又湊近幾步,到禦案後,低聲道:“太上皇還讓我傳個口信。”
“予靜候父皇旨意。”
景順帝連忙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戴權以手遮嘴,避免殿中的諸公聽見。
“江寧縣舉人馮淵和賈家有親,卻曾在私下斥責賈族尊長,這事傳到太上皇這邊了。”
“聖上您也知道,他老人家最重孝道,所以讓我來說聲,定要讓這等人吃點教訓才是。”
景順帝心中不悅,
但面色不動聲色, 他試探道:“父皇的意思是,黜落他?”
“聖上不要誤會,殿試哪有黜落一說?”
戴權連連搖頭,又道:“太上皇隻說讓他吃點教訓,並未說過其他。”
這就是又當又立。
你在殿試排名的時候過來,不是黜落那就是降第了。
景順帝裝作不懂,依舊問道:“那予該如何處置?”
戴權皮笑肉不笑道:“老奴豈敢置喙,自是聖上您來做主。”
景順帝看了戴權一會,直看得戴權有些不自在了,方才點頭。
“好,予知道了。”
雖然父子倆沒有外面想的那麽涇渭分明。
但,身為九五至尊。
頭上卻還有個人拉屎。
這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哪怕是他親爹。
甚至,景順帝被狀元卷喚起的振奮之意,此時都消褪不見。
“戴總管代予回稟父皇,予定給父皇一個交代。”
不管怎麽說,太上皇的面子終究要給。
想必降第錄取一個貢士,應該不會引起太大反響。
一會兒和在場諸公好好商量吧!
“老奴告退!”
戴權達成目的,不再多言。
和景順帝的意興闌珊不同,在場諸公還在為狀元卷的驚豔擊節叫好。
等所有卷子都排好次序之後,開始由內侍官進行拆封。
景順帝先看了一眼一甲三人。
只見第一名的卷首寫著名諱。
殿試舉人,臣,馮淵。
後面是年齡籍貫。
年十八,江南應天府江寧縣。
再後面是履歷。
景順六年生員。
景順九年鄉試第一。
景順十年會試第一。
再後面則是馮一博祖宗三代的情況。
看到這,景順帝再次歡欣起來。
脫口輕呼:“竟是三元及第!”
也不怪他這麽欣喜。
這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段佳話。
不對!
景順帝感覺哪裡有問題,又再往回翻看。
待看到姓名哪裡。
馮淵!
這不正是太上皇說的那人嗎?
怎麽辦?
景順帝臉色不好。
他既不能忤逆太上皇,也不想就這麽把狀元降第錄取。
左思右想之後,他才下定決心。
那就是……
既降又不降。
降的是名次,不降的是次第。
這樣就算太上皇問起,他也有所交代。
這也是這十年來,他用的最多的辦法。
折中。
雖然憋屈,但很有用。
自己還年輕。
每每景順帝都只能這麽想。
用過精神勝利法,景順帝又把卷子拿了過來。
在前三名的卷子上,刷刷幾下改了朱批。
第一名改為第三名,上下各寫一橫就成了。
雖然中間的橫太長,但也不影響辨識。
第三名劃掉一橫,成了第二。
想必沒誰會介意提升名次吧?
第二名劃掉一橫,成了第一。
景順帝算是放飛自我了。
塗改成這樣的朱批,可能有史以來的頭一份。
還好不是大寫,不然就要全都塗抹了。
更難看。
一甲已經定了下來,諸公還不知有變。
他們還在將二三甲的進士姓名、籍貫信息填寫金榜。
隻留一甲,在最後一刻讓皇帝禦筆親提。
景順帝接過金榜,提筆揮就。
可隨著他寫完三甲名單,剛剛參與閱卷的諸公卻都露出疑惑之色。
頓時有老臣上前問詢。
“敢問聖上!這馮淵不是取了狀元,如何又成了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