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好陣子沒來馮府這邊了。
倒不是她不想在父母膝下承歡,實在是榮府最近發生的事太多。
元春成為太后之後,榮府外表看似極為風光,可內裡卻已是左支右絀,都快撐不起場面了。
如今又因為賈赦父子,被抄了一次,家中更是一團亂麻。
好在這次馮一博送去的五萬兩新鈔,暫時解了榮府的燃眉之急。
李紈好不容易處置清楚,又要繼續處置家中事務,還要兼顧賈蘭和小姑們,實在有些脫不開身過來。
今日也是難得尋了這個機會,就想出來透透氣。
此時她正和李孟氏,還有李嬸娘母女說些閑話。
說著說著,李孟氏就問道:
“聽你爹說,最近榮府不大好過,你那邊怎麽樣?”
李守中和她提過一嘴,她就一直擔心這事。
只是榮府那邊剛剛出事,她又不便登門,免得像是過去看笑話的。
今天女兒來了,自然要問一問。
“還算過得去吧。”
聽到這話,李紈猶豫了一下,才道:
“受大房那事的牽累,榮府前院整個都被抄了,好在後面的大觀園是太后的省親別墅,任誰也是不敢動的,府裡的女卷就都搬了過去,一些重要的東西也都提前送了過去。”
李孟氏和李嬸娘幾個一聽,頓時松了口氣。
雖然榮府被抄了,但到底是太后娘家,還是留了顏面的。
“再加上一博的幫襯,這一次不過失了爵位和體面,日子倒是還過得去,我今日過來,除了探望二老,就是將府裡的戲班相贈,感謝一博的援手之恩,一會兒我還得去看看一博媳婦,當面轉達榮府的謝意。”
一聽李紈說,馮一博出手相助。
李孟氏第一反應就是看在老兩口的面上,他幫襯自己女兒一把。
所以李孟氏便自豪的一笑,道:
“一博幫趁你一些也是應該的,稍後我替你謝謝他吧。”
李紈一聽,就知道母親誤會了,忙搖頭道:
“可別!我這次代表的是榮府,何況一博雖和咱們是一家人,這次卻是看太后的面上援手,你要去謝可就表錯情了,難免讓一博尷尬。”
馮一博受元春指派伸出援手,這是榮府上下的共識。
若是自己母親盲目過去表示感謝,就好像讓人再伸一次援手一樣。
李孟氏聞言一愣,疑惑道:
“太后?”
李紈點點頭,解釋道:
“我聽說,這次是一博力主將這些老親抄家去職,凡是參與山東一桉的,都在劫難逃,說是一博當堂逼宮,太后騎虎難下,最後隻得妥協。”
一聽是馮一博力主抄家,還逼宮太后,李孟氏頓時被唬了一跳,忙道:
“他們爺們兒的事,我向來不過問,如果是真的,也一定事出有因,你可莫要因此疏遠。”
她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是否有什麽誤會。
她隻擔心馮一博和榮府不對付,影響了女兒和這邊的關系。
李紈聞言,苦笑著道:
“母親你放心,要怪也怪大房那邊豬油蒙心,做下這等天怒人怨的事,雖然女兒身在榮府,卻也知這件事關系到山東幾十上百萬人的身家性命,一博這次乃是為民請命,並沒做錯什麽。”
李家門風向來清正,對於大是大非都是能拎得清的。
不管是李紈還是李孟氏,三觀也都是正常的。
李孟氏一聽,便知道不怪馮一博,當下也松了口氣,點頭道:
“你能明白就好。”
問完了李紈,她又看向外孫賈蘭,有些擔憂的道:
“蘭兒最近怎麽樣,
沒受什麽影響吧?”賈蘭是榮府二房嫡孫,和榮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榮府有難,這個外孫自然也會受到牽累。
“這次抄家去職的是大房那邊,我公公的爵位還在,倒是影響不大。”
李紈先搖了搖頭,又遲疑道:
“只是抄家之後,府裡又要重新添置許多,我受命管家,這陣子忙得顧不上吃飯了都,這些倒是還好,就是府上的事太多,有些顧不上蘭兒,好在蘭兒倒也省心,就是怕他沒人管著,把功課落下。”
這就是父母在身邊的好處了。
如果是以前,不管什麽事,她都要默默承受,也沒個傾訴的地方。
而現在,她在榮府雖然勞心勞力的管事,可父母就在身邊,隨時都能過來。
這讓不僅有了依靠,還有了可以傾訴的地方。
因此,她也再不像原來那般,整日隻圍著賈蘭一個人轉。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枯如槁木。
而是知道叫苦叫累,也敢於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李紈雖然話裡話外有些哀怨,可這和之前比就鮮活了太多。
“要是你婆家同意,你就把蘭兒送到這邊住些日子吧!”
李孟氏聽了,有些心疼的拉起她的手,又道:
“我們兩個老的幫你看顧下還是沒問題的,你父親很疼愛蘭兒,有他在也不用擔心功課,況且還有你嬸娘和你兩個妹妹在這邊,也都有個照應。”
李紈聞言,自是有些心動。
賈府除了她公公還算重視讀書,其余就沒一點學習的環境。
孟母為了孟子讀書不惜三遷其家,她這個做母親的又如何不想給孩子一個好好讀書的環境?
可是考慮到榮府和這邊的關系,她難免有些遲疑,嘴上就道:
“一博媳婦有孕在身,蘭兒在這邊打攪終究不好。”
雖然,今天她是代表榮府來表達謝意。
可李紈知道賈母現在對馮一博有多不待見。
若非馮一博一再送禮,榮府不想欠太多人情。
她最近都不敢提來馮府的事,生怕賈母對她不滿。
李孟氏不知具體緣由,隻以為她真的擔憂寶釵那邊,便道:
“一博媳婦那邊早就晨昏定省,平日她就在正院那邊靜養,很少出院,況且蘭兒又那麽乖巧,有什麽不放心的?”
“這……”
榮府對馮一博的不滿,李紈三緘其口。
她怕母親知道後,不讓她多這邊走動,免得在那邊受氣。
這時,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李嬸娘這時忽地插嘴道:
“宮裁,這事你確實該聽你母親的,我在都中走動,就聽聞榮寧二府的名聲,你們榮府倒是還好,也是體面人家,可寧府那邊……”
說到這裡,她就沒再繼續。
但言外之意已經表露無疑。
寧府在都中的名聲,那真是有口皆碑。
尤其是在紈絝圈,那真是出了名的。
吃喝嫖賭無所不精,闔府上下沒一人乾淨。
李嬸娘不好說得太明,頓了頓,便繼續道:
“若是你平日看顧著倒是還好,若是照顧不到,被人帶偏了,哪多哪少?”
李紈一聽,知道她們的擔心,便決定解釋兩句。
“其實榮府老……”
她剛一開口,就聽外面丫鬟喊道:
“大爺和夫人來了!”
處置好了戲班子,馮一博就帶著寶釵往李守中院裡來了。
李紈過來送禮,他們夫妻自然要露一面的。
正好寶釵今天狀態不錯,就跟著一起來了。
進門之後,雙方一一見禮。
“免了免了,慢點慢點,快扶著到炕上。”
寶釵身子不便,李孟氏忙免了她的禮,讓丫鬟扶著她坐好。
待寶釵坐下,李孟氏笑著對賈蘭道:
“蘭兒,你看看姑姑肚子裡是弟弟還是妹妹?”
相傳,小孩子的眼睛未受汙濁侵蝕,也有說是天眼還未閉合。
總而言之,都說小孩子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
所以,古代就有人會讓小孩子說說肚子裡是男是女的迷信說法。
即使是解放後,還有很多人對此深信不疑。
據說有的地方為了要男孩,只要小孩子說肚裡是女孩就去打掉。
這就是又封建又迷信,糟粕中的糟粕了。
當然,李孟氏只是想到這事,隨口一問。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人丁不旺的馮府寶貝。
賈蘭瞟了一眼寶釵的肚子,又看了看李紈,遲疑道:
“是……弟弟吧?”
寶釵一聽,頓時喜笑顏開。
李孟氏過去摸著賈蘭的小腦袋,滿意的道:
“好孩子!”
屋裡人都露出善意的笑容,只有馮一博疑惑道:
“蘭兒,你為什麽覺得是弟弟呢?”
賈蘭想了想,便解釋道:
“我聽母親說,姑姑希望生下弟弟,好給馮家延續香火,我希望姑姑得償所願,所以也希望是男孩。”
眾人都是一愣,只有馮一博恍然的點點頭,還道:
“蘭兒乖,我知道你懂事,但你這個年紀還不用懂得人情世故。”
賈蘭聞言,頓時眉頭微蹙,疑惑道:
“可是,君子不欺於心,我真心希望姑姑和叔父能得償所願的開心。”
眾人這才恍然。
而這次終於輪到馮一博一怔,隨後卻不得不點頭道:
“蘭兒說的對,是我想的太複雜了,你現在能按你的本心做就最好。”
在朝堂久了,面對孩子的天真無邪,他竟然當作人情世故。
想到剛剛自己對一個孩子都有戒備,馮一博不由失笑。
想了想,他又蹲下來,拍了拍賈蘭的肩膀,笑著道:
“不過,對於叔父來說,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我和你姑姑都會一樣的喜歡和愛護,所以你也不必在意是弟弟還是妹妹,因為那都是你的親人,對吧?”
這話不僅是對賈蘭說的,也是對寶釵說的。
就連賈蘭都知道她想生個男孩,可見寶釵面臨的壓力有多大。
可肚子裡到底是男孩女孩,就像盲盒。
聽上去幾率五五開,但其實懷上的那一刻就是百分之百。
見賈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馮一博滿意的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寶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臉幸福的看著馮一博,眼中再容不下別人。
直到馮一博起身,她才回過神來!
見李紈一臉姨母笑的看著自己,寶釵臉上微紅,強作鎮定的道:
“說起來,還未謝過戲班子的事,我身子不便,不能登門道謝,只能勞煩大嫂子轉達一下。”
“這是哪裡的話?”
李紈掩口輕笑,又道:
“我今日是代表榮府,過來對一博的援手之情表示感謝,這戲班子是當初太后省親的時候從江南采買的,太后對她們都讚不絕口,只是榮府如今也沒心情聽戲,便送給你們熱鬧熱鬧,也感謝一博的援手之情。”
馮一博聞言,接口道:
“師姐,代我也轉達謝意,這個戲班子不錯,我們很喜歡。”
見兩邊寒暄結束,李孟氏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一博,剛剛我們還在說,榮府最近事多,你師姐又管家,恐照顧不及,如果榮府願意,我想把蘭兒接過來住一陣子……”
說到這裡,李紈忙喊了一聲:
“母親!”
李孟氏看她一眼,頓時有些遲疑,但還是下意識的繼續道:
“你覺得這事……”
馮一博不知兩人打什麽啞謎, 但卻聽明白了李孟氏的話。
經歷了剛剛賈蘭的事之後,他也不想再過度分析。
所以,他隻覺得李紈是有些見外,才不讓李孟氏說。
當下,他便大手一揮,爽快的道:
“別說蘭兒過來住一陣子,就是師姐一起過來,住一輩子都沒問題!”
眾人聞言都是一怔。
寶釵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看向馮一博。
這位爺應該不是那種人啊?
難道……不對不對!
一定是自己懷孕了,疑心變重了!
李孟氏聽的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這個徒弟向來孝順,這應該是把自己女兒當做親姐姐了。
嗯!一定是!
其余眾人,也神色各異。
這一刻,李紈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多少年了?
這樣的情話,多少年沒有聽過了。
不對,她好像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承諾。
她甚至已經想不起賈珠,更別提和她說過什麽情話。
這一刻,李紈甚至有些眩暈。
這可不是被情話衝昏了頭腦,而是被恐懼佔據了高地。
師弟說了這樣的話,自己以後還怎麽見他?
你們娘倆住一輩子都沒問題,和“我養你啊”有什麽區別?
馮一博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歧義,很容易讓人往歪了想。
可他這個時候不能慌,不然沒事也成有事了。
他先故作無奈的笑了笑,才又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說,這院子就是給恩師和師娘養老的,而二老在的地方,就是師姐的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