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寶玉,賈家兩府的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偌大的賈府,對於夏守忠傳旨時候的敲打。
竟無一人放在心上。
馮一博看在眼裡,卻也只能在心中暗歎。
但他一個外人,自也不會在這時潑什麽冷水。
確認了消息,他就告辭離開。
把黛玉和妙玉送回林府。
順便又找了林如海,把這事說了。
“賈家大姑娘封妃,對兩府確實是好事。”
林如海聽完經過,翁婿倆就在書房討論起這事。
“可若如你所言,那只能說聖心難測,讓人摸不透其中意思。”
事情沒涉及到他,馮一博並不很在意。
他悠然遛著茶水,隨意的道: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林如海聞言卻擺了擺手,皺眉道:
“正所謂,天家無小事。你所思所慮確實在理。”
說完陷入沉吟,片刻後才又開口,道:
“封妃本該是大喜事,夏秉忠到底為何敲打賈府呢?”
說著,也不等馮一博回應。
林如海起身踱步,口中喃喃的道:
“只有口諭,並無明旨,傳旨的太監又不肯多說一句,這樣明顯的敲打……”
有些地方怎麽也想不通。
林如海又坐回位置,搖了搖頭,道:
“嘖!這事太過蹊蹺,別說賈府無人能懂,怕是滿朝文武,此時也都不明聖意。”
馮一博本來就是隨口一說。
此時見林如海這樣在意,便跟著猜測道:
“敲打賈家,會不會就是單純的說明聖上對此事,並不如何滿意?”
“甚至可能是……”
說到此頓了頓,猶豫道:“太上皇安排的?”
“倒是有這個可能。”
林如海聞言,眼中一亮。
可才剛說完,他又搖了搖頭,道:
“可太上皇已經久未插足朝事,就算真想指點聖上一番,也不該在后宮做什麽手腳。”
林如海的言外之意,這事不是太上皇的風格。
他想提點賈府,有的是辦法。
不會,也沒必要,從后宮入手。
問題似乎又一次陷入僵局。
馮一博想了想,還是順著這個思路,繼續道:
“可若不是太上皇,該是誰呢?”
說完又自問自答的,皺眉猜測道:
“皇太后?”
說出這個答案後又搖了搖頭,覺得不對。
因為皇太后和賈家,沒有任何利益牽扯。
除非是太上皇通過她來安排。
但太上皇想安排什麽,顯然不用多此一舉。
就算皇太后想抬舉誰,也是她的娘家。
如何也輪不到賈家。
想到這裡,馮一博忽地又想起一個可能。
眼睛一亮,激動起身道:
“叔父,您說會不會是那位老太妃?”
“老太妃?”
林如海愣了一下,可隨即又皺眉道:
“若是她,為何不抬舉甄家,而是賈府呢?”
提起甄家,馮一博就想起他們勾結倭寇的事。
此時翁婿倆已在都中,書房裡也沒有別人。
便不再遲疑,直接講道:
“叔父不知,我一直有件事壓下心底,從未和人透露。”
林如海一聽是秘事,便端正坐姿,靜等他陳述。
“在江南剿倭的時候,我發現甄家與倭寇有勾連。
” 馮一博沒賣關子,但也沒有說具體過程。
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神色整肅的道:
“很大程度上,他們可能是倭寇的銷贓渠道,甚至是部分倭寇的靠山。”
說完這些,馮一博才說出自己的猜測,道:
“您說,會不會是皇上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肯抬舉甄家。”
這個猜測可以說極為大膽。
若真是如此,那簡直是說。
皇帝在姑息養奸!
沒想到的是,這樣大膽的猜測。
卻沒讓林如海有絲毫意外。
聽聞馮一博的話,林如海甚至還微微點頭。
似乎覺得在理。
“你還記得我當初中毒之事嗎?”
林如海眼睛微眯。
提起這件不愉快的事,冷冷道:
“我當初知道此事,就猜到是甄家做的。”
“嗯。”
馮一博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當時他已經查到一點眉目,林如海阻攔了一下。
但也提到了甄家。
“我接了巡鹽的差事不久,就發現一個與甄家有關的大事!”
林如海回憶起當時情形,心中感慨萬千。
事涉甄家,和賈家乃是老親。
若是普通的事,他可能就幫著壓下了。
畢竟,世家之間相互遮掩已屬常態,
只是……
林如海面色凝重,眼睛微凝,口中道:
“只是乾系太大,我並沒有聲張,調查了個大概,就悄悄報給了聖上。”
說到這裡他重重一歎,道:
“唉,當時我還是掉以輕心,以為這樣就無人知道。”
馮一博一聽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犯罪的人,習慣性的都會回現場看一看。
像甄家這樣的,怎麽會不留點預警措施呢?
果然,林如海一臉鬱悶道:
“現在想來,我是否上報他們可能不知道,但我調查的時候,一定驚動了他們。”
“幸好我並未深入,又與賈家有親,可能是如此,他們才沒發動雷霆一擊。”
說到這裡,林如海卻無半分慶幸。
反而第一次在馮一博面前,露出仇恨的模樣。
“但他們卻還是悄然下手,對我家裡下毒。”
之前在江南時,他怕說多了,會牽累了馮一博。
所以那時他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好像對他下毒,他也並無恨意。
但怎麽可能?
此時在都中,又無別人,林如海再也無需遮掩,咬咬切齒的道:
“若非我那時公務繁忙,應酬多些,每次回家不是清粥就是醒酒湯。”
“以我這身子,怕是撐不到你和黛玉定親,可能還要走在她母親前面!”
提起賈敏,他心中愧疚奔湧。
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有些人,在的時候還不覺得。
失去之後,卻再也無法忘懷。
若非馮一博還在面前,可能眼淚都要湧出來了。
“每每想及此,都覺你嬸娘是代我受過啊!”
說到賈敏,林如海有些低落,歎道:
“可直到如今,這事一直沒有個動靜。”
馮一博這時都想把海外的事告訴他,以稍解林如海的心頭之恨。
但想了想,終究還是沒說。
不是不信任林如海。
而是:機事不密則害成。
若是這點保密意識都沒有,怕什麽大事也做不成。
今天和林如海說了,明天就要和李守中說。
那後天是不是就要和賈璉說了?
用不了多久,是不是大魏都知道他是黑龍王了?
馮一博這些想法只是一瞬。
林如海卻還沉浸在殺妻下毒之恨中,繼續道:
“但我知道,甄家早晚會栽在這事上。”
說到此,他看向馮一博,面露欣慰之色。
又冷冷一笑,道:
“如今你又說甄家和倭寇有所牽連,若所料不差,他們可能就是為了補上鹽政的窟窿。”
馮一博見林如海眼神冰冷,就知道他心中對甄家的恨意。
畢竟差點死在他們手上。
怪不得林如海一直沒有動作!
原來他只是知道動不得甄家,一直在隱忍著。
馮一博也沒問到底是什麽事。
但從林如海的隻言片語,就能猜測一二。
涉及鹽政,又是堵窟窿。
無非就是挪用、貪墨之類。
只是看林如海篤定的模樣,就知道事情極大。
大到皇帝無法饒恕!
馮一博心中隱約猜測,怕是至少在百萬以上吧?
甚至千萬也不是沒可能。
“可惜,都是徒勞。”
想到甄家為之徒勞掙扎,林如海面露冷笑,道:
“說句不敬的,只要老太妃不在了,甄家立刻就要抄家!”
說到這裡,林如海不由惋惜,歎道:
“可惜,畢竟是老太妃的族人,怕是不會滅族。”
平日裡,林如海都是一副儒雅隨和,謙謙君子的模樣。
今日,馮一博卻見到了他壓抑的另一面。
也明白了林如海為何早說要退居二線,卻一直堅守蘭台。
原來他的心結還未解開。
“我也想明白了,當今聖上最是怕被冠個不孝的名聲!”
說到此,他拍了拍馮一博,道:
“所以, 一博你說的很有道理。”
“若是聖上等著治甄家的罪,怎麽可能還抬舉甄家的人?”
馮一博聽了林如海的分析,心中隱約有個猜想。
那就是……
“賈家大姑娘,可能是用來堵老太妃嘴的替代品?”
怪道這女婿能中探花,果然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自己雖無兒子,看來卻是後繼有人了!
林如海聞言,頓時露出欣慰笑容,道:
“雖只是猜測,但想必所差無幾。”
“怪道夏秉忠要敲打賈家!”
馮一博這時眼睛一亮,又想到一事,道:
“這是當今聖上的一石二鳥之策,堵住甄家那邊的同時,也在拉攏賈家,想要瓦解四王八公?”
林如海點點頭,笑著道:
“不錯,四王八公之中,賈府就佔兩席,姻親之中又多為今上的人。”
李守中,王子騰,史家雙侯。
再加上林如海和一個聯宗的賈雨村。
賈家這些親眷,都算是景順帝的人。
只剩榮寧二府不曾表態。
如今四王八公抱團,景順帝想要瓦解。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以賈府為突破口。
可惜的是……
此時,馮一博和林如海都想到了一個問題。
翁婿二人不由面面相覷。
一時間,都是哭笑不得。
“賈府怕是沒人懂得這些,現在只在慶祝封妃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