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地落在梟哥懷裡,他用手臂托住了我的後背和膝彎。
觸到他的那一刻,我本能地蜷縮了一下,玄即又癱軟下來,抬頭看那張冷峻白晳的臉,那雙冰冷的眸子——他也在看我,於是四目相對。
我隻感到臉頰發燙,強忍著想捂臉的衝動,支吾道:“梟,梟哥,放我下來吧,我自己會走……”
“是麽?”梟哥面無表情道,反而將我抱得更緊了,“可是你受傷了。”
我的腿上確實有幾條不淺的豁口,正在麻酥酥的疼。
“那,那你千萬別松手……”我縮著脖子,喃喃道。
少得可憐的光線正在緩緩退卻,隨著我們的深入,洞穴內的黑暗越發濃重起來,終於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梟哥抱著我,停了下來。
我能感受到他正在加速的心跳,隔著熾熱的胸膛,那聲音像單調的沉悶鼓點。還有黑暗裡,時而傳來“噠,噠……”的落水聲,若不是因為現在的處境,我可能真的會以為這是座古墓,然後興奮地衝進去。
“梟哥?”我試探著輕喚道,“你覺得藥蘺會在這裡麽?〞
隔了許久,都沒有回應。我正欲再問一遍,突然一陣密集的撲打聲從前方傳來,緊跟著,只見無數綠熒熒的小翅膀相互衝撞著從我們頭頂掠過,帶動的氣流充滿了刺鼻的腐臭味!不等我看清那些翅膀上由熒光勾勒出的紋路,它們就黯淡在了黑暗中。
“鬼手藤,熒光蝙蝠……”梟哥斷定道,“這裡是埋葬精靈的墓穴。”
“東巴德福斯,精靈之墓?!”我全然忘記了剛才的驚嚇,當即彈了起來!
當年我寫盜墓小說的時候,曾經專門查過“Tumbadeelfos”一詞,因為最初發現這種洞穴的人是個西班牙探險家,所以官方上它只有音譯名“東巴德福斯”,翻譯成中文即精靈之墓。相傳這種洞穴深藏地下,由成片的鬼手藤守護,棲息著大量被精靈亡魂吸引而來的熒光蝙蝠,所有闖入者最終都會葬身在一處漂浮著燭光的暗河中,至於精靈之墓中埋葬或沉睡著的究竟是不是精靈,人類根本無從得知。
我一直很好奇,什麽樣的燭光才能漂浮在暗河之上,燃燒千百年甚至上萬年之久?
“這裡很危險,跟緊我。”梟哥說著,將我小心翼翼地放下來,點亮了火把。
漆黑的洞穴刹時間被升騰跳竄的橘紅色火焰照亮。我抓著梟哥的胳膊環顧四周,只見枯瘦的藤蔓緊貼在洞壁上,在熱浪的撩撥下蜷曲成團,密密麻麻的白色卵狀物墜著銀絲粘在洞頂,讓人看罷頭皮發麻。層疊的岩石相互擠壓,嶙峋向前,時而露出一道森然的裂縫,足夠一人側身進出。
“這和我寫的,有點不一樣……”我警惕地注視著那些懸垂而下的疏離銀絲,“這是什麽?”
“應該是蟲卵之類的,我也不清楚。”梟哥說著,將火把探入一道較窄的裂縫,突然只見一張猙獰的人臉出現在火光裡,眼球突出,獠牙參差!
我“哇!”一聲跳開,差點兒把梟哥也帶翻在地。
仔細看罷才發現,那其實只是張長相可怕的面具——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每道漆黑的裂縫中,都藏有至少一張這樣的面具,好像無數雙來自陰曹的眼睛無聲地窺視著來者!
梟哥感受到了我的恐懼,他恰到好處地握緊了我的手,同時嘴裡默默有詞:“亡靈群宴……”
“什麽東西?!”我緊張道。
話音落處,梟哥竟自摘下一副面具,將面具內側對著自己的臉端詳了一陣,然後遞給我:“先戴上,一會兒給你解釋。” 我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不,不,不要……唔……”
不等我開始反抗,手腕就已經被牢牢鉗住,梟哥面不改色地將那面具罩在了我的臉上——我緊閉雙眼,一股草木腐爛的異味兒直刺鼻腔!
“睜開眼睛。”我感覺到梟哥說這話時,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所以盡管滿心的不情願和委屈,我還是照做了,然而所見的一切卻讓我舍不得再閉上眼:無數螢火蟲大小的亮藍色光點飄遊在半空,逐漸匯聚成一條流動的璀璨星河,將我們裹挾在當中湧向洞穴深處,直到星星點點的藍光也暗淡在黑暗中。
“所以,”我看梟哥也戴上了面具,那雙冰冷的眸子和猙獰的面部毫不違和,“我們要跟著它走?”
梟哥微微頷首,邊帶路邊解釋:“這些是星光蜉蝣,人類只有透過由精靈唾液和死去胡楊製成的面具才能看見。不出意外的話,跟著它們就可以深入墓穴腹地……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阿蘺不知道這些,他很可能會有危險!”
聽完最後幾個字,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差點被腐臭味兒嗆死——藥蘺的身手我們再了解不過了,至今我還沒遇到過哪件事,能讓藥蘺有危險,讓梟哥一下子說出那麽多話,末了用的還是感歎句!
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水穿洞穴而過,數以萬計的星光蜉蝣貼近河面將其照亮,最後同河水一起折入漆黑的洞口。洞內兩側立有高聳的石像,線條勻稱,神態各異,長著象鼻的人和盤腿而坐的貓在對酒,長發披肩的少女與半羊人攜手漫步……交錯的岩縫恰到好處地被利用,流轉的石紋自然地融入了精致的刻痕,如此祥和又夢幻的畫卷被塵封在歲月裡年複一年,直到我們的闖入。
重見天日的那一刻,暗處的寧靜將不複存在。
這樣想著,河流拐彎處猛然出現了一條小木船,借著星光蜉蝣散發的余光可以看見船底漆黑一片,孤獨的船槳斜倚在一旁, 似乎已等候多時。
不知為何,我竟感到脊背發涼。
“那……那有條船,你看見了麽?”我抓著梟哥的胳膊問。
後者略一皺眉。就在這時,我突然發覺嘴裡又黏又滑,像是好幾條蟲趁機鑽進了我的嘴裡,還在不停地蠕動,企圖順著喉嚨往下爬!我不由一陣惡心,連嘔帶咳,剛一伸手就觸到了冰涼的面具,才使勁摳了沒幾下,就被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胸口!我悶哼一聲向後倒去,重重地栽入了寒冷的河水……
我在水裡連著撲騰了好幾下,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嘴裡的東西全都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來勢洶洶卻略帶甘甜的河水。我被嗆得差點兒背過氣去,好在一雙手及時將我撈上岸,二話不說把面具給摘了下來。
“咳、咳……”我抱緊雙肩,拚命往外吐水,隻覺得濕漉漉的衣服全緊貼在身上,冷得讓人牙齒打顫。
“嘭,嘩啦!”——梟哥將兩副面具遠遠地扔進了河裡,轉過身將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沒事了,別怕。”
“為什麽會這樣?!”我裹緊大衣蜷縮成一團。
“是……巫蠱,那些面具內壁被人下了蠱,一旦遇到合適的宿主它們就就會蘇醒。”梟哥摸向上腰間的匕首,“看來,來低估它們了。”
“那現在怎麽辦?”我急了,顧不得身上還在滴水,就站起來問,這時,一條木船闖入了我的視野——和剛才一模一樣!
“真的不考慮一下水路?”我指向木船,盡管察覺到了此事的跪詭異,但還是試探性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