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酒……”藥蘺吃完大龍蝦,收斂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抓起鍍銀的酒杯,“咕嚕咕嚕”地喝起來,“久違的感覺啊!哦,對了,你們這兒有姑蘇釀嗎?”
“這種烈性酒,都藏在國風館了。”梟北辰眨巴著兩眼,不以為然道。
“國風館又是什麽?”藥蘺差點兒嗆到。
梟北辰:“你猜呀!”
姐姐剛剛將切好的抹茶蛋糕遞給我,就忙著打圓場:“國風館離這裡不遠,過個操場就到,你之前看到過的,只不過沒走正門——你是藥蘺吧?常聽天啟提起你呢……”
“啊啊啊,真噠?”我糊了滿嘴的奶油,邊舔嘴唇邊打斷他們,“梟哥和姐姐很熟嗎?”
“偶爾搭檔而已。”梟天啟終於開口,語氣出奇的冷淡。
“搭檔?”我驚呼,同時瘋狂腦補:梟哥穿著西裝,姐姐穿著白裙,兩人手裡各一挺大號加特林,背靠背向四周掃射,烈火在他們身邊熊熊燃燒,姐姐的白裙裹挾著硝煙獵獵作響,梟哥冷峻的面龐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梟哥抬手奪過梟北辰高舉的香檳酒杯,“拜托你少喝一點。”
“原來梟哥早就認識如勝姐了啊!”藥蘺一抹嘴角,冷不防換用詰問的語氣,“為什麽不早說?”
梟哥聞言,輕輕放下酒杯,略一低頭,短發滑至兩邊,擋住他的側臉。
“對不起,”他的聲音從發梢後傳來,一貫的沒有溫度,“其實,這是一個考驗。我是在二叔家接到這個通知的,在此之前,由於莫昱姐姐從事的工作以及這個學院都是秘密存在的,所以,我本打算讓你們在麗江逗留幾天,其間通知莫如勝或者學院其他什麽人,來向你們解釋。”
“那地下城?”我忍不住問,看看梟哥又看看姐姐,最後與同樣面露震驚的藥蘺四目相對。
“那是個意外。”梟哥抬起頭,“原本,‘荒原酒吧’是你們的終極測驗,只要通關,就有權進入斯芬克斯坦。但誰也沒想到,一向以‘探險家收割機’著稱的‘荒原酒吧’,竟然是境內一個隱藏的地下城。”
“所以,”我注視著他,“你救阿蘺的時候……”
“對,我當時一點把握也沒有,就是想:反正已經脫離行動軌跡了,不如按自己的信條行事。”說這話時,梟哥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我抿緊嘴唇,默默點頭,邊思考邊用指甲叩擊桌面:“可是,我還有些事不明白。”
“問吧,”這次是姐姐的聲音,“你有權知道一切。”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麽激動:“我們,為什麽要進入斯芬克斯坦?這裡到底是做什麽的?還有……”說到最後一句時,我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們在地下城死的那個兄弟,你們不打算有所表示嗎?”
“孫文雨他沒有死。”姐姐微笑道,“我們在得知這個失誤的第一時間,也就是你們下去的第二天就展開了營救。小巷子和廣場上發生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裡。但是我們很快就發現你們四人的默契和能力遠遠超越我們的想象,於是給下去的那隊人下達了改營救為暗中保護並觀察的命令,這成了學院對你們四人的考察。當然,在孫文雨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我們安全轉移了他。”
“那他現在怎麽樣?”我急問,
“跟我來。”姐姐說罷,起身神秘地一笑。
星空下,
棱角分明的亭台樓閣交相掩映,高喙的簷牙之下,暖黃的燭光透過頗具古韻的窗棱紙,照亮了屋頂上層疊的瓦片,形成一個個方形的光斑。散落的月光與星空穿過雲層,在黛色的屋脊上跳躍。遠遠望去,這些聚集在一起卻又井然有序的高大古典建築,以綿延群山與星野為背景,真好似沉睡的故國長安。 恍惚間,山間的寒風吹過面頰,幾枚枯葉被裹挾著翻滾在青石板路上,漸飄漸遠,竟有時空交錯,世人穿越之感。
“這裡,就是國風館了。”姐姐提著照明用的風燈帶我們穿過操場,進入屋簷下的走廊。
扭頭望,殘損的歐式高塔映著圓月,與“長安城”形成鮮明對比,有種中西合璧,恍若隔世的錯落美。
“還別說,這地方感覺真不錯!”藥蘺緊追幾步,攬過我的肩,搖晃道。
我“嗯”了一聲,突然想起從前那個衣冠楚楚的長發少年,盤腿坐在滿是灰塵的工地上,手捧炸乾的蠕蟲,將最後一碗散發著醉人醇香的老酒推給我,“聽著兄弟,絕對,不要在還有能力做人的時候,選擇當一條狗!”
“唉,跟著莫公子,處處有驚喜!”見我不說話,他又感歎道。
是啊,命運真是……太難料了,哪怕你猜盡了未來,結局也總能在意料之外。
“怎麽樣,還想不想留下來?”梟北辰一蹦一跳地擠到我們中間,冷不防伸出玉指在我臉頰上滑過,“小昱哥哥,看傻了呀?”
我正要解釋,忽聽到一聲尖厲的馬嘶劃破黑暗,緊接著操場那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嗒嗒嗒”地由遠及近。這是一匹高大白馬,快要撞到我們時,它猛一側身,沿著走廊外一路狂奔,顯然是受了驚嚇。
“喂,馬,馬你回來!!”一個背著包裹,身披大衣的男孩緊追其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白馬好似沒聽見一樣,竭力伸展腰肢,撒開四蹄,形成一道優美的流線,向前飛馳,如一道刺入黑夜的閃電。
眼看著就要繞過國風館,衝進外圍的廢墟了,男孩面目恐慌,竟然一伸手扯住馬尾巴上的鬃毛——
白馬一聲長嘶,當即轉身,一個蹶子踹在男孩的肩頭,男孩慘叫一聲,仰面倒地。整個過程發生不到兩秒鍾,誰也沒想到有人敢去拽馬尾巴,還是受驚的馬這等瘋狂事兒!待我們反應過來,可憐的男孩已經捂著肩頭, 躺在那裡動彈不得了。
就在這時,樓上亮著燈光的窗子裡,一個人影破窗而出,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野獸般暴怒的白馬背上!
這雪白的發色,矯捷的身手,一看竟是……
“山鬼!”我和藥蘺同時驚呼。
白發少年一手攥緊馬鬃,一手摟住馬脖子,雙腿猛夾馬肚。白馬蹦躂的幅度逐漸小下來,好像意識到背上那是個狠角。
“疼死我了,哎呀……”原本癱軟在地的男孩竟然發出了女孩的聲音,掙扎著想爬起來。
白馬聞聲,突然掉回頭,高揚前蹄,人立而起,發出炸雷般的嘶鳴!
眼看著馬蹄落下,就要踩到那個假小子了!梟天啟當即衝了出去,想也沒想便抱過女孩一個側翻——與此同時,山鬼死死勒住馬脖子,高處揮舞的馬蹄“嘭”地砸下,踏在他們剛剛翻過的地方。
山鬼滑下馬背,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浸濕。
“鬼哥!”“山鬼兄!”我和藥蘺飛奔上前,將他一把抱住……
山鬼略顯羞澀地輕拍我們的後背,白皙的臉上綻放出疲憊的笑容,雙色瞳孔在黑暗中閃爍。
“兄弟!”藥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嘴唇因激動而顫抖。
“太好了,你們都在!”山鬼再次張開雙臂,將我倆擁入懷中,三個人的衣服全被彼此的淚水浸濕。
“你的……”梟哥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我們身後,從貼身口袋裡摸出了一副墨鏡,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