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下,我緊緊咬住已經出血的下唇,眼看著屏障上出現了裂紋,無數被抵擋在外的利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自己逼近……
上面傳來熟悉的冷笑聲,藥蘺慢條斯理地撫摸著兩條機械犬的脊背,目光裡滿是戲謔。
“不對,”我隻感到脖頸處青筋暴起,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向胸口匯聚,“……你不是阿蘺!”
與此同時,我攢足了力氣,在咆哮出聲的瞬間直起身子,甩開雙臂向後伸去。原本快要垮掉的屏障立刻變成了無形的氣彈,在突如其來的衝擊力下“轟!”一聲炸開,將所有利刃原封不動地彈飛出去!
金屬四下墜落發出的“砰當”聲中,我在惡靈們的簇擁下搖晃著站了起來。血,染紅了下唇。
“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假扮阿蘺!”
見對方笑而不答,我當即轉動手肘,眾多惡靈順勢幻化成狂舞的觸手,隨著我的動作向前湧去,一左一右將兩條機械犬打飛。然後死死纏住藥蘺的四肢,迫使他滾落下來,單膝跪地。
——總算不用再仰著頭和他說話了。
“沒想到,你還是有兩下子的嘛。”被控制住的藥蘺臉上還保持著笑意,語氣懶散。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厲聲道,“你為什麽要假扮阿蘺?”
藥蘺聞言,冷冷一笑,不無憐憫道:“莫公子,沒想到你還是沒有習慣直面現實……”
“你騙人!”我脫口而出,“不敢直面現實的人是你,有種你告訴我你是誰,有什麽目的?”
話音落處,黑色觸手迅速勒住他的脖頸,我的腦海中已然想起眾多惡靈為即將到來的殺戮而發出的叫囂:“殺了他!殺了他!殺……”
“我是藥離…”藥蘺臉上笑容依舊,只是聲音逐漸嘶啞,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我的目的,是……是保護你不受傷害。”
不知為何,我竟感到鼻頭髮酸,視野像是被人用顏料反覆塗抹一樣忽紅忽白——黑色觸手已經深深陷入他的皮肉裡。
“不,不…”猝不及防的刺激讓我險些失去理智。
——藥蘺面容慘白,表情安詳。
“快停下!!!”我強忍著頭疼,撕心裂肺地喊。
幾近癲狂的惡靈們在聽見喊聲的一瞬間全部怔住了,就在這不足一秒的停頓期間,數把利刃從四面八方斬來,空氣被撕裂的“嗖嗖!”聲一時間佔據了我的整個世界。
緊接著,是被刺中的惡靈在消散前發出的哀嚎,伴隨著扭曲的黑影此起彼伏……
待我反應過來再看,手臂上赫然多出了數道豁口,外套都被浸成了
血色!
“噗!”我將一口鮮血吐到雪地上,整個人晃了兩晃。
“很抱歉,莫公子,你實在是傷透了我的心。”藥蘺在我惡狠狠的注視下站起身,彈了彈褲子上的雪。
“混蛋!你個背信棄義,毫無人性……”罵到一半,只見滿地的積雪突然蠕動起來,無數隻灰撲撲的人手從底下伸出。與此同時,被扔出去的兩條機械犬也躍過斷牆,一左一右向我撲來。
“什麽東西…走開!!!”我一邊躲避滿院的人手,一邊應對兩條機械犬。就在這時,一尊完整的石像從雪裡爬了出來,動作僵硬地朝我逼近——很快,之前消失的那些鬼俑全部出現在周圍,唯一的變化是它們身上都有兩條電線穿胸而過,關節處還覆蓋了金屬。
“怎麽樣,兄弟我哪裡背信棄義了?這些禮物,
可都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啊!”藥蘺退回到牆頭,翹起二郎腿放聲大笑。 此時的我已是滿頭大汗,盡管知道這把是凶多吉少,但還是硬下頭皮使出梟哥教我的一切招式拚命抵擋。
“如果你真的是阿蘺——”我一個側身躲過鬼俑的拳頭,就地起跳後落在兩條機械犬中間,左右同時出掌,“——那又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還有,”一條機械犬翻身躲過,另一條滾倒在地,“你的機械手臂又如何解釋?”
我舉起右肘擋住機械犬的撲擊,同時抓住它的下顎,出拳便揍。
藥蘺不緊不慢地亮出機械手臂,從關節處抽出兩把利刃,淺笑道:“你說這個?實不相瞞,先前一直貼著仿真皮,你們當然,看不出來。”
“其實莫昱,我並不想傷你。只是到今天才發現,你原來和梟哥一樣…從來沒把我當自己人!”說罷,他略一揮手,兩把利刃伴隨著“嗖嗖”的風聲飛出——直直地扎入我面前不到半米的雪地中。
我猛地驚出一身冷汗:這個距離太近,連屏障都發揮不了作用!
恰在此時,剛剛滾倒的機械犬掙扎著爬起來,從後面一口咬住我的腳踝。
我慘叫出聲,不及反抗便被兩尊鬼俑抓住了手腕,其中一尊將背後的石劍取下,“嘭!”地打在我的小腿肚上……
“阿蘺…”我的雙膝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沫貫進褲腿,又黏又濕。
“打啊!”藥蘺突然翻身站起,“你不是很能打麽,為什麽不還手!”
緊接著,他像發了瘋一樣頂著泛紅的眼眶,不停地揮動手臂——無數的利刃向我飛來,深深地扎在雪地中,逐漸圍成一個扇形。
冬日的陽光下,我被悄然掠過的寒光所包圍。
“你不會殺我的,這麽做——”我掃了眼四周,“——只是為了發泄,對麽?”
藥蘺垂下腦袋,無力地落在地上,看起來他更像是失足從斷牆上跌了下來。
“回來吧阿蘺,你誤會我們了。”見他步履蹣跚地向這走來,我又加上一句,“你,我,還有梟哥,從來都是一家人啊!”
我跪在地上,吃力地昂著頭,卻怎麽也看不清他那張被發遮蓋的臉。
以及他那張臉上,或許存在的淚痕。
“阿蘺?”我輕喚。
回應我的,只有略帶鼻音的喘息聲。
忽然,一團黑影伴著疾風掠過我的額頭——我眼睜睜地看著藥蘺抬起腳,露出鞋底向我踩來……
就在這時,一抹金粉從他腳下席卷而過,藥蘺一個不留神仰面倒地,抓著我的兩個鬼俑也不自主地收手觀望。
來人將我一把扶了起來,護在身後。
“梟天啟?”藥蘺又驚又惱,一甩長袖爬了起來。
“你是誰,要幹什麽?”梟哥的語氣一如既往。
藥蘺冷哼一聲,活動著指關節,訕笑著:“我是誰不是明擺著嗎?況且……你知不知道破壞人家生意的人最討厭了?”
“少囉嗦,”梟哥近前一步,兩頭傀儡獅蠢蠢欲動,“你騙不了我!”
“梟哥,”我趕忙拽住他,低聲道,“說不定他真的……”
話沒說完,就見剛剛還不明所以的鬼俑瞬間驚覺,一拳向梟哥打來——
梟哥眼疾手快,一手護住我,一手掏出電光殺連開數槍,近旁的鬼俑應聲癱瘓。兩條機械犬見勢不妙,趁梟哥開槍之際猛然竄到我們腳邊,張口便咬!
我暗罵該死,轉身與梟哥背靠著背,喚出惡靈化成利刃,對著兩條機械犬劈頭便斬。躁動的鬼影以最快的速度相互纏繞,融合,從兩條機械犬的內部奔湧而過,轉眼便變出一頭體型龐大的黑色巨犬。
黑色巨犬瞪著兩隻綠豆般的眼睛,雙耳緊貼在不斷浮動的頸毛上,擋在我跟前衝著越聚越多的鬼俑發出渾濁的低吼。
我接過梟哥遞來的電光殺,“砰!砰!”兩聲,其中一條張牙舞爪的機械犬被擊倒在地,另一條偏頭躲過,越發凶悍地朝我撲來。我當即拿槍托當棍子,使出渾身的力氣揮了出去——只聽一聲悶響,折斷了下顎的機械犬“嘭!”地栽倒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三把利刃從被黑色巨犬拋翻在兩尊鬼俑中間側飛而過,眼看就要刺中我的面門——梟哥忽然轉身環住我的腰,兩人像在湖心起舞的演員般瞬間調換了位置,三把冰刃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一把扎在正在靠近的鬼俑,兩把直直地扎在不遠處的斷牆。
不知為何,和梟哥這樣面對面旋轉的片段在我的意識中被無限拉長,好似電影中的慢鏡頭,直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了些什麽……
“小心!”梟哥厲聲道,同時停止了轉圈一把將我擁入懷中,奪過我手裡的電光殺在自己手上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對外面一通掃射!
“死到臨頭了還把肉麻當有趣?”藥蘺冷聲嘲道,同時抬起雙手,滿院的積雪隨著他的動作向我們席卷而來
——“果然啊,你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阿蘺,阿蘺慢…”我眼睜睜地看著龍卷風般飛揚旋轉的雪沫將我們包圍,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煞白……
梟哥又把我往懷裡按了按,只聽見顆粒狀的雪沫接二連三地打在他的身上,“劈啪!”聲越來越密,越來越響!
“藥蘺——”梟哥將沒了子彈的電光殺狠狠地扔了出去,砸中遠處一尊尚在電流掙扎中的鬼俑,“——是不可能這麽做的。”
話剛說完,只見數道白刃穿雪沫而過,在刺向我們的瞬間被同樣旋轉不止的金粉齊齊地斬斷,金屬殘片落於腳下。
“梟哥…”我頂著逼人的寒氣大聲道,“你把我放開,我們一起殺出去,不然……這些雪沫全打在你身上,我過意不去。”
“不行!”梟哥斬釘截鐵道,“來之前,我許諾過如勝,要護你周全。”
“可是…”我還想說什麽,他突然猛一哆嗦,伸手捂住腹部,咳了兩聲險些栽倒下去。
“梟哥!”我慌忙扶住他。
梟哥瞥了眼順著指縫溢出的鮮血,面色慘白道:“我沒事……”
話音剛落,一陣沉悶的叫囂聲蓋過了風雪的咆哮,數道金光徑直撞入困住我們的環形風雪中——從四面八方殺來的利刃緊隨其後!
我來不及多想,當即護住梟哥,釋放出全身的力量,將剩下的惡靈召集回來化成屏障。被擋下的利刃擊打在屏障上,使得我雙腿發軟,好在我倒下的瞬間奮力穩住了身形。
“莫公子,沒想到你寧可和這家夥死在一起,都不願意接受真實的我。”
藥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仰起臉,就看見屏障處赫然多出一截高高揚起的金屬軀乾,軀乾末梢那亮著血色雙瞳的金屬龍臉似曾相識。藥蘺騎在鋼鐵巨龍的肩上,居高臨下地朝我微笑。
“你不是阿蘺!”我怒吼道,“就算你是,我也不會與一個忍心殺害自己兄弟的人為伍!”
“很可惜,”他面色微震,斜睨向靠在我懷裡的梟哥,“我本來不想要他的命。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改主意了……”
梟哥突然從我懷裡掙扎出來,沒走幾步便站立不穩,趁我去扶他之際喘息道:“別上他的當,快走……”
“不行!”我一把將他拽回原地,昂首道,“不管怎麽樣,想碰梟哥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嘖,別激動啊小狗,我可不忍心傷你。”
“少放屁,”我不耐煩了,“反正事已至此,沒必要假惺惺的了!”
藥蘺聞言,長歎一聲,表情逐漸森冷——
只聽見冰霜生長的“呲啦”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很快,晶瑩的冰霜就在我驚恐的注視下爬滿了屏障底部,開始向上蔓延!
“不,不…你要幹什麽!?”我一頭撲在被凍結的屏障上,透過冰霜間少得可憐的縫隙向外望去,瘋狂地拍打著堅硬無比的冰層。
“當然是博取你的芳心了,莫公子…哈哈哈!”
藥蘺跳下巨龍,上前將手按在屏障上,故作惋惜道:“可惜,不能近距離看看你現在可愛的模樣了。”
“你混蛋!”我一拳打在冰層上,指關節立刻擦出血來,冰層卻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