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頂著剛洗過的濕漉漉的頭髮,挽著同樣沒來及吹頭髮的藥蘺,兩人慢悠悠地來到一樓,山鬼和羽人已經在大廳正中支起一張夠十人圍坐的大圓桌,其他人也陸續落坐,只見梟北辰一襲紅白相間的漢裝,冷豔不群。
?我們在梟哥身邊坐下,藥蘺的目光始終不離餐桌正中——三壇扎了紅緞未開封的姑蘇釀。見此情景,我和山鬼相視一笑。
?過了沒一會兒,就聽見桌子下面傳來爪子撓地的聲音,低下頭一看,原來是三隻小狼玩到桌子底下去了。
?“喂喂喂,快出來出來!”梟北辰驚叫著彎下腰去。
?開席之後,我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姑蘇釀,起身要跟山鬼藥蘺他們碰杯。見梟哥才剛剛拿出紅酒瓶,我和藥蘺就吵吵著讓他快點兒,待碰完杯,我們便各自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在歡笑聲中又給自己滿上一碗。
?席上之菜大多出自藥蘺和羽人之手,且皆色香味俱全。什麽糖醋裡背、蒸鳳爪,紅油豆腐腦,紅燒鯽魚,叫花雞……雖沒有農家小院裡那種油煙氣,但紅綠搭配,反倒讓純樸自然與複古之感相伴而生。
?當然,最惹眼的還是青花瓷盤當中錯落有致的七十個餃子,不單看上去白嫩誘人,嘗一口更是回味無窮,鮮而不膩。
?“沒想到梟哥的廚藝意與我不相上下!”藥蘺這樣評價。
?酒過三旬,按照安排這時應該每人表演一個節目,但由於夏沐和梟北辰都圍著小狼們忙得不亦樂乎,所以節目自然就輪到峙那裡。峙思忖有頃,對著門外拍了拍手,一團金粉應聲穿門而入,化做白鹿踱到她身側。
?突然看見那麽大的生物,三隻小狼皆怔在原地。
?峙旁若無人地扯著么魯的耳朵對它說了些什麽,隨後揮袖而起,不知從哪轉出一杆頗顯分量的毛筆,對著提前鋪設好的硯台戳戳點點,接著轉身在么魯寬厚的肩頭上一陣亂舞——幾秒鍾後,么魯身上便多了兩隻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的仙鶴。
?如雷的掌聲中,只有白鹿么魯一臉無耐地晃了晃頭。
?接下來輪到Angel,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會跳芭蕾,玫瑰色紅裙轉了一圈又一圈,她腳尖點地,仰首挺胸,那姿態宛如沐浴垂死的天鵝,一時間滿坐屏息。
?為Angel驚歎過後,山鬼開始彈唱吉他串燒,很快便圈粉全場。
?梟哥全程靜坐,說什麽也不肯上台。最後輪過藥蘺。這家夥竟跑來請我陪他跳支舞,我推辭不過隻好硬著頭皮上。音樂響起之時,他故作深情地環住我的腰,不曾想沒走出幾步就被我踩了腳,面對他滿目的責備,我隻好翻白眼。
?一曲終了,我倆皆如釋重負,藥蘺瞅了眼弄髒的皮鞋,剛想說什麽,就聽見峙大聲問他:“你是不是喜歡莫昱啊?”
?我聞言,一口酒差點從鼻子裡噴出來。還好么魯及時將峙拉開,不然我真不知道以阿蘺這性格會做出何種荒謬的回應。
?折騰到後半夜,外頭開始準備放鞭炮。藥蘺挑了個十八萬響的點,我們也起哄也退到門邊,眼看著那邊開始冒火星,梟哥默默地伸手捂住我的耳朵。
?彼時一縷炫爛的光竄入夜空,綻放出斑斕的色彩將蒼穹照得通明。
?我望著頭頂巨大的花束,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時一鍋熱氣騰騰的餃子,三碗青菜豆腐湯面,一家人圍坐爐邊,合上門聽海濤拍打灘塗,便是年。收成好時,
爺爺會為我和姐姐準備新鮮的魚湯,還有從集市上買來的廉價鞭炮。那時,最奢侈的事情莫過於一家人在海邊放煙花,姐姐替膽小又好奇的我捂住耳朵,將綻開的煙花說成五彩的噴泉。 ?“但是,這個噴泉也太響了點……”小小的我又往姐姐胳膊底下拱了拱。
?“是啊。”姐姐的面龐被照亮,又瞬間黯淡下去,“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再保護你了,小昱,你還有勇氣去更遠的地方麽?
?我怔了怔:“有多遠?”
?姐姐笑著不再說話,可她的目光分明已越過海面,浼散在我看不到的天際。
?或許那時,姐姐就已料到有一天我們將離開這片海,再也找不回當初簡簡單單的幸福。
?
藥蘺的歎息聲將我拉出回憶,我看見他背對著我們仰著臉,時而往嘴裡灌一口酒,有些零亂的長發被風吹起。
?“喂,今晚月色真好,不是麽?”我喚他道。
?“當然有煙花,有美酒,還有你這般俊俏的——”說到這兒,他突然轉身,不由分說把我從梟哥身邊拽了過去, “——紅顏知己?”
?“滾滾滾,喊誰紅顏呢?老子可是純爺們兒!”我推開他,沒好氣道。
聽聞此言,他反倒哈哈大笑,收回手一抹嘴角,轉身提起酒壺,三兩下便躍上屋頂,坐下後翹起二郎腿,靠著一排黛瓦躺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迎吟道,又往嘴裡灌了口酒,“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話音落處,我,梟哥還有山鬼相繼縱身躍上屋頂,在他身旁坐下。
?煙花已經放完了,散盡的硝煙裡,梟北辰和夏沐正在教三隻小狼跳高,峙和么魯正在圍著Angel嬉鬧,Angel則在默默地擺弄自己剛換上的玫瑰色長裙。
?一陣晚風吹過,帶來山間泥土與樹木的清香,還伴著些許火藥的氣味。
?“別喝了,”我從微醉的藥蘺手中奪過酒壺,強行塞給他那人剛剛砌好的一杯茶,“喏,試試這個。”
?藥蘺極不情願地將茶水囫圇咽下,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我別過臉去,將酒壺遞與山鬼。
?“月明星稀,層巒未了。把酒猶濟,功名寥寥。”藥蘺突然開口,吟出一句我從未聽過的詩。
?山鬼會意,接道:“今夕何夕,子心何憂?塵土相擾,不如今宵。”
?“少年煮酒,奉暮與朝。莫忘舊鄉,前路迢迢。”梟哥談然吟道。
?“青眼尚橫,歲月正好。可笑無常,世事難料!”我信口而出,吟罷提起山鬼手中的酒壺,借著月色一飲而盡。
?“喂,給我留點兒!”藥蘺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