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一路巡視，並沒有出現險情。

但目光一投向城外那猶如巨獸匍匐般的曹軍營寨，陶謙的眉頭又不禁皺了起來。

戰事艱難啊！

陶謙心中暗歎。

沿著城頭繼續巡視，陶謙雖然步履蹣跚，但一眾守城士卒對他卻異常恭敬，就好似對待自家祖父一般。

徐州軍有近半士卒來自丹陽郡，窮山惡水間民風往往彪悍，許多沒有活路又不願意作賊的年輕人紛紛投奔陶謙這個家鄉名人。

郯城三萬丹陽兵中，一些老兵曾跟隨陶謙在幽州對付過鮮卑人，又在涼州打過羌人，還隨陶謙平定黃巾之亂，戰力極為強勁。

這批丹陽兵是陶謙統治徐州的根基，也是這一戰的中堅力量。

丹陽兵雖然戰力強悍，可幾次惡戰下來，還是折損了不少。

陶謙經過一處屯兵點時，發現原本滿編十人的隊伍只剩下五人。

在冷兵器戰場上，戰死五成而不墜士氣，已經可以算是罕見的精兵了。

陶謙給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兵蓋上衣袍，然後聲音沙啞地問道:“想家了麽?”

家鄉丹陽郡其實並不在徐州，而是在揚州，離這裡隔了下邳、九江兩郡，可謂是路途遙遠。

落葉歸根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但少年兵望著這位老使君，卻是笑了起來:“想自然是想，但只有跟著主公才有飯吃，回去丹陽能做什麽呢?”

陶謙很清楚家鄉的山區容納不下這麽多人繁衍生計，不禁感歎道:“話雖如此，但老夫卻是對不住死在此役的眾鄉親。”

幾個膽子大的老兵驀然站了起來，表情剛毅道:“主公無需如此，人都要死，死早死晚罷了，曹賊凶殘，殺戮我們的親友袍澤，此仇不共戴天，雖死亦無悔！”

這些丹陽兵們並不知道，歷史上劉備救援徐州時，就有四千丹陽兵被陶謙劃撥給了劉備。

自此，劉備有了一份最堅實的家底，而這些丹陽兵卻再也沒有返鄉的機會，他們跟著劉備和曹操為敵一輩子，在這件事上算是得償所願了。

陶謙巡視了一圈，轉到主城門樓，那裡燈火明亮，幾個將領正在推演戰情。

陶謙推門進去，見眾將要行禮連忙擺了擺手。

陶謙在主位上坐下，然後望向為首的那個壯漢:“臧將軍，情況如何了?”

臧霸如實回道:“主公，曹軍自彭城、下邳、廣陵三郡合圍壓來，情況很是不妙。”

“敵將夏侯惇已接連攻克戚縣、陰平、都陽，最近更是驅使徐州百姓蟻附攻城。”

“夏侯惇麾下的黑山兵本來就是流寇，在他的放縱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總之，我們現在是困守孤城，這仗不好打啊！”

孫觀以往在軍中也是以驍勇聞名，可這段時間的戰爭烈度，還是讓他心驚膽顫，不由跟著問道:“主公，晉公和孔北海那邊可有消息?”

陶謙撫須沉默，歎了一口氣道:“孔北海那邊還沒有確切消息，晉公則是已經率軍進入下邳郡，不過，晉公所率不過五萬人馬，以曹軍如今鋒芒之盛，我們怕是只能等曹軍軍糧告竭而自退了。”

“軍糧告竭?”一提起這個，臧霸虎眸中便閃著憤怒:“曹操這廝實在奸詐，窮兵黷武後養不起那麽多兵，卻把主意打到徐州來了，他現在縱兵劫掠，根本不擔心軍糧的問題。”

對於屬下的抱怨，陶謙沒有多說什麽。

作為漢室最後一批老臣，陶謙的文治武功都不算差，可惜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很多事情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去做了。

“徐州的財富沒了還能再攢起來，

可人死了卻不能複生。”陶謙凝視窗外黑暗，心中滿是擔憂:“黑山兵本就是流寇出身，雖然當兵吃糧卻改不了凶性本質，尤其是沒有軍糧就放縱搶掠，這一放出去哪裡還能收得回?”一提起這個臧霸就來氣:“虧曹操有著偌大的名聲，可做的事情卻比董卓還不如，據細作探查，夏侯惇攻取戚縣、陰平、都陽後，三地盡屠之。”

臧霸的話語中對曹操流露出深深的鄙夷。

一個“盡屠之”背後，是無數血腥的慘事，這讓眾人一時靜默無語。

當然，眾人都知曉，這屠殺主要是控制不住黑山兵，未必是曹操的本意。

可不管怎麽說，向來功罪一半歸於魁首。

一眾徐州將領齊齊罵道:“曹賊如此行事，必會不得好死！”

下邳郡，淮陵地界。

一場大戰之後，晉軍雖然從曹軍手中奪下了縣城，但晉軍文武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滿是憤慨。

“這些曹軍簡直都是畜生啊，城內百姓十不存一，他們居然連老人和小孩都不放過！”

“不僅如此，城內百姓的口糧也被搶光了，聽俘虜說，他們把糧食運到郯城的曹軍大營去了。”

“為了以戰養戰，曹操一點活路也不給徐州百姓，他這哪裡是為父報仇，純粹就是在搶地盤。”

“哼，虧我們以前還把他當成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現在看來，他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渣。”

“是啊，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打敗曹軍，乾掉曹操！”

“打敗曹軍，乾掉曹操！”

“……”

晉軍文武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越氣憤，如果詛咒可以殺人，曹操早被他們殺了千百遍。

華雄看著群情激憤的眾文武，心中也有頗多感慨。

演義裡，曹操攻打徐州期間也多有屠城舉動。

為何會這樣?

其中原因華雄也能猜到一二。

其一，曹操覺得陶謙老而懦弱，想通過屠城嚇住陶謙，讓陶謙主動棄城投降。

可惜，曹操看錯了陶謙。

之前陶謙之所以會低聲下氣向曹操求饒，為的是不讓徐州百姓受罪，現在陶謙奮起反抗，為的同樣給是徐州百姓。

其二，曹操之所以放縱部下劫掠地方，那是因為兗州底子薄，連番大戰後後勤方面根本無法保障，為了不影響擴張速度，他只能采取以戰養戰的策略。

可惜！

一步錯，步步錯。

曹操即便僥幸拿下徐州，比起損害的曹軍形象，依舊是得不償失。

當然，華雄可不會同情曹操這個敵人，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在接下來的變局中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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