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前面兩個事情,嬴政的神色還是平靜的。
然而聽到最後一個事情,他的臉上陡然之間帶上了些許錯愕的神色。
檢查扶蘇的功課?
嬴政好奇的看了一眼陳珂,為了檢查扶蘇的功課,特意來見自己?
總感覺陳珂不是那樣子的人.....
不過,嬴政也不會拆穿陳珂就是了。
他只是笑著說道:“你對扶蘇倒是上心,但你可是忘記了,朕交給你的是兩個兒子?”
嬴政吐槽道:“你不能因為扶蘇表現好,就忽略了胡亥吧?”
“胡亥那小子雖然皮實了點,但其實挺討人喜歡的。”
陳珂尷尬的笑了一下:“咳咳,陛下說得對,陛下說得對。”
“剛才話還沒有說完。”
“此次前來,一來是為了檢查扶蘇公子的功課,二來.....emm,二來是為了給扶蘇公子、胡亥公子授課。”
趙高站在嬴政的身後,神色恭敬的低著頭。
眼睛中卻是閃過些許笑意。
看來自己最近在始皇帝面前說胡亥的好話還是有用的,至少能夠讓陳珂多顧及一點胡亥。
以他的眼光看來,這位陳少府未來絕對是大秦的重要人物之一。
甚至有可能不輸於王翦,就連李斯只怕都是無法企及。
嬴政倒是笑著說道:“行了,趕緊把他們兩個帶走。”
“一個整日裡在宮裡悶著,不是讀書就是跟你這個老師一樣躺著休息。”
“另外一個整日纏著朕,要這個的,要那個的。”
“煩都是要被這兩個小家夥煩死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嬴政的臉上卻難得的帶上了一抹溫情。
無論是始皇帝還是其他的什麽人,對於親情都是喜愛的。
此時的嬴政,不是一個皇帝,而是一個父親。
陳珂沒有拆穿口是心非的嬴政,只是說道:“陛下,兩位公子的事情等會再說。”
“關於「法學」、「百家宮」、以及墨家的事情,需要陛下決斷。”
嬴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法學」的事情暫時擱置就是了,現在還不是時機。”
“前幾日李斯提議「書同文」「車同軌」,朕深以為然。”
“等過兩日,李斯會在朝會之上提出此事。”
“而這「秦律」、「法學」、以及你所書寫的「千字文」、文選賽中的「文選集」都是可以借助這個事情廣而告之。”
書同文?
陳珂的心裡有點驚訝。
原來在歷史上,書同文就是在這一年麽?他倒是有點記不清了....
同時也有點心虛,自己整日只顧著吃喝玩樂加上偷懶,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是忘了.....
他訕訕的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李丞相此舉乃是利在當下,功在千秋之舉啊。”
陳珂讚歎的說道:“我們暫時沒有辦法,讓各地百姓都與秦地百姓所思所想一樣。”
“便是讓各地百姓所書所寫都是與秦地一樣。”
“如此一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是會從根上逐漸的變成大秦的百姓。”
嬴政微微頷首,這便是他讚同、支持李斯書同文的原因。
天下太大了。
若是依舊如同往日一樣,文字語言紛亂不同,如何能夠令大秦成為一個宏偉的、完整的帝國?
嬴政看著陳珂又道:“至於墨家的事情麽......”
他拉長了語調,想看看陳珂的表情。
倒是沒想到陳珂的表情坦然,一點沒有不安。
當即撇了撇嘴,帶著不滿:“墨家的人,就暫時安置在百家宮中就是了。
”“若是有要見朕的,你先替朕把把關,看看是否符合朝廷的需要。”
“符合的話,再與朕言。”
這是將墨家相關事宜的處理權,全都是交到了陳珂的手上。
陳珂臉上帶著恭敬之色,眼睛中劃過一抹的動容。
始皇帝的這份信任,太重了。
他知道,始皇帝猜測自己所得都是從墨家帶來的。
那麽,墨家對於始皇帝來說,應該是一個製約自己的利器。
甚至哪怕不用來製約自己,也可以為大秦帶來更廣闊的利益......
他心裡平靜的湖泊上,泛起點點漣漪。
而後,這浮光掠影般的漣漪,轉瞬間就又是消失了。
“多謝陛下。”
“臣,定然為陛下、為大秦、盡心竭力,在所不辭。”
嬴政一揮袖子,懶得看陳珂這幅明明沒有太多觸動,但偏偏要裝出來一副十分感動的樣子。
“沒事了就快滾。”
“朕懶得看見你這幅疲懶的樣子,看著讓人心煩。”
陳珂嘿嘿一笑,臉上的動然瞬間消退,而後行禮告退。
“那臣便是去找兩位公子了。”
嬴政頭都沒抬,只是道:“快滾。”
等到陳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大殿中的時候,嬴政才是抬起頭,看著陳珂的背影微微一笑。
“這個陳珂,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很虛假麽?”
趙高一邊為嬴政研磨,一邊小心翼翼的說道:“還是陛下慧眼如炬。”
..........
宜春宮
胡亥躺在大殿的地上隨意的打滾,他的身旁扶蘇也是半靠在陳珂送來的墊子上。
只是,兩人還是有點區別的。
胡亥在耍無賴,扶蘇在看書。
腳步聲響起,扶蘇、胡亥都是抬起頭,看向遠處。
當看見是陳珂的時候,扶蘇立刻便是坐直了身體,臉上閃過一抹慌亂。
完蛋了!把老師上次布置的作業給忘了!
不行,不能被老師看出來!
他立刻笑了笑,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與往常一般無二。
“老師,您來了?”
“快請坐。”
陳珂澹澹的看了一眼扶蘇,覺著扶蘇有哪裡不對勁兒。
但卻沒點破。
只是看著一旁的胡亥道:“胡亥,你兄長都知道看書,你怎麽整日裡就知道偷懶?”
“秦律可是會背了?論語呢?荀子呢?老子呢?”
陳珂此時的神色很是嚴肅:“還有,之前我送進宮的千字文、法學,你們兩個都看了沒有?”
扶蘇比較坦然:“老師,我已經看過了。”
“不過,法學尚且還未曾看完。”
陳珂又是看向了一旁的胡亥,胡亥訕訕的笑了笑,低著頭。
他能說自己一本都沒看麽?
陳珂站了起來,歎了口氣。
“我已經替你們向陛下說了,今日可以出宮。”
“走吧,今日老師教你們第三課。”
胡亥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激動和驚喜。
扶蘇眼睛中也是閃過些許不多的喜悅。
他們整日困倦的宮裡,多少都是有些煩悶的。
能夠出宮,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
..........
鹹陽城中
陳珂、扶蘇、胡亥三人都是換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扶蘇倒是很適應。
倒是陳珂和胡亥不太適應了。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穿過這樣子的衣服,總感覺刺的皮膚有點難受....
陳珂看著扶蘇一臉澹然的樣子,尷尬的咳了一聲。
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個老師還未曾開始授課,就是遇到了這樣子的問題。
陳珂臉上表情不變,只是走在這大街上。
扶蘇跟在他的身旁,像是一個普通的弟子一樣,隨身侍奉。
胡亥東看看,細看看,覺著什麽東西都是有趣的。
路邊的一些小玩意兒,都能夠勾的住他的眼神,讓他短暫的停留。
陳珂並不害怕胡亥會被拐子拐跑,因為他們的身邊跟著的一定有始皇帝的人。
黑冰台....
可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扶蘇啊。”
陳珂看著周圍的繁華景象,臉上帶著笑容的開口。
“你覺著,現如今這天下如何?”
扶蘇聽了這個問題,略微的陷入了沉吟。
若是按照半年前的他來看,這天下尚且不太好。
很多律法太過於嚴苛了,這讓百姓們很難活下去。
可是這半年裡,扶蘇更正了自己的心態,即便是未曾很多的接觸百姓,他也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其實,嚴苛的法律有時候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在大秦未曾建立,以及剛剛建立的現在來說,是這樣的。
片刻後,扶蘇開口回答,語氣中帶著感慨:“老師。”
“若是半年之前,扶蘇定然是要開口斥責律法的嚴苛、徭役的繁重。”
“可如今,扶蘇知道。”
“律法的嚴苛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百姓,而繁重的徭役更是為了抵擋北境匈奴、南境百越。”
他看著陳珂道:“現如今,除卻父皇要修建的驪山皇陵、阿房宮外,其余的徭役多數都在修建長城、馳道。”
“皇陵乃是大事,不可耽擱。”
“而長城、馳道則是為了戰事,同樣是必須的。”
扶蘇繞過了阿房宮。
在他現在看來,阿房宮依舊是有點傷民勞力了。
陳珂笑了一下。
他從扶蘇的回答中,已經能夠看出來扶蘇的變化,這些變化不管是對扶蘇,還是大秦來說,都是好事。
“你說的不錯。”
“只是扶蘇啊,你不必一味地學陛下,也不必一味地改變自己。”
陳珂看著扶蘇的眼睛,眼神中帶著些許澹澹的溫和。
“你並不是一無是處,你也並不是需要把自己整個全部都是去改掉的。”
這半年的時間,扶蘇的變化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但陳珂並不認為,大秦需要一個和始皇帝一樣的二世皇帝。
扶蘇太想要改變自己了,太想要始皇帝認可自己了。
他如果一個缺愛的孩子一樣。
當看到自己的改變能夠換來父親的愛,他就想捧著一顆心,將自己的血肉、皮骨全都是拔下來,換成另一幅模樣。
以此來得到始皇帝的認可。
陳珂並不覺著自己是一個很驚才絕豔的人物,也不覺著自己是天才。
他前兩課教扶蘇擺脫了儒家、學會正確的看待法家、擺正自己為「儲君」的心態。
今天這一課,他要做的是教扶蘇學會接受自己。
沒有什麽人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的。
陳珂拍了拍扶蘇的肩膀:“你的溫和、你的仁慈,對於大秦來說,是好的。”
“你所需要做的,是正確的使用自己的仁慈。”
陳珂笑著說道:“我帶你看一看,秦律的全部面目。”
說著,陳珂便是往前走去。
在一處攤販前,陳珂停住了腳步,拿起小攤上的東西,臉上帶著笑。
“你這東西不錯啊。”
“看著都是很用心的。”
躺在地上的那人缺了一條腿,這本應該是犯了大罪的人,但看起來卻是出奇的老實.....
那人有些受寵若驚,撓了撓頭介紹著手裡的貨物。
半晌,當陳珂買了他的東西後,那人笑了笑,眼睛有些紅潤。
“先生,您看到我缺了一條腿,還敢買我的東西?”
陳珂搖了搖頭:“看您的樣子,不像是惡徒。”
“不過您這條腿是.....?”
那人憨笑一聲:“被連坐了。”
他像是委屈了很長時間:“俺也不知道他幹什麽了,俺也不知道自己幹什麽了。”
“那人只是俺一個不說話的同裡而已。”
“可是他犯了法,俺就被連坐,砍了一條腿。”
“但俺真的不知道他幹了什麽啊。”
男人的臉上帶著憋悶,但卻不知道怎麽表達,只是兜著圈子說自己什麽都沒做。
“但別人看見俺的腿,都不敢來了,生怕俺是什麽大惡人。 ”
“俺也明白他們的害怕,但俺就是有點不知道怎說的感覺。”
男人撓了撓頭,沒再說什麽。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也不怎麽識字,不知道說什麽大道理。
長街上
陳珂依舊走著,跟在他身後的扶蘇卻是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
片刻後,他開口問道。
“老師,您也覺著秦律太過於嚴苛了是麽?”
陳珂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道:“扶蘇。”
“你就以剛剛的那個人來說。”
“若是他是犯法那人的親屬,你覺著他應當被連坐麽?”
扶蘇沒有絲毫猶豫:“當連坐。”
陳珂又是問道:“可,他與那人只是同伍,甚至有可能有仇。”
“也沒有享受到犯法那人帶來的好處。”
“但卻被連坐了。”
“你覺著他該被連坐麽?”
扶蘇猶豫了片刻,最後遵循自己的內心說道:“弟子覺著......”
“不該。”
陳珂轉過身子,看著扶蘇,忽然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關的問題。
“扶蘇,你知道現在施行的秦律,是什麽時候編撰,修訂的,距離現如今多少年了麽?”
什麽時候編撰修訂的?
扶蘇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後,才是說道。
“稟老師。”
“現如今的秦律,為商君依據李狸之「法經」所編撰的。”
“距今約一百多年了。”
ps:大老們不要養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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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書也記得開個自定!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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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真的很容易把書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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