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大鍋飯，一排廚師們，以及一望眼不到盡頭的隊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唯二的區別在於:大鍋飯裡裝的不再是米粥，而是熱氣騰騰的米飯，伴有香噴噴的肉絲拌野菜，和雞蛋花兒的那種，口感層次都豐富了不少。

　　流民們也不像之前那般飽受滄桑了。

　　眾流民們一身乾淨清爽，熟門熟路地端著空碗，排隊領飯。

　　這令新來的佃農們一愣一愣。

　　——劉辯就看見成千上萬的佃農們黑壓壓地聚在不遠處！可能是吃過早飯的緣故?佃農們倒沒爭相地排起隊來，去湊個飯吃……這令劉辯暗地松了一口氣:

　　一排大鍋飯能供應幾千人，可卻供不了幾萬人啊?

　　話說從今以後，又要供幾萬張嘴巴吃飯了麽?

　　……且慢！

　　眨了眨眼，劉辯後知覺地記起:我還沒弄清這群佃農們來自哪裡呢?

　　他對何先說:“你去通知對方，讓對方去那邊——”

　　把手一指，他指向遠遠的一片空地，好歹那片空地足夠寬敞，能容納幾萬人們……倒也方便他問話了。

　　何先抱拳，領命而去。

　　而他，則帶余下的三名護衛們，前往指定場所。

　　少時，他見何先真領佃農們一窩蜂地到場，便揚聲地宣布:

　　“各位！可知我是誰麽?！——我乃渤海王！兼領渤海郡太守！！換句話說，你們全是我郡下的子民！”

　　為了增加恢弘的氣勢，何先任勞任怨，亦邁前一步，拱了拱手，用力地大吼:

　　“這位是渤海王！也是渤海郡太守！你們還不下拜行禮渤海郡太守！！”

　　一通喝斥，眾佃農們也不敢亂瞟多看，呼啦地下拜行禮，口稱道:

　　“草民見過渤海郡太守！”

　　“嗯！”點了點頭，他也不拐彎抹角，直白地問，“爾等是何緣故，為何會集聚我渤海王府邸?！”

　　眾佃農們面面相覷，表情相當為難，疑似不知該如何回答。

　　良久，一名佃農邁出，拱手道:“太守大人，此事說來話長！

　　我等皆是石氏家族……雇傭的農民們！昨晚石族長突然派人通知我等，不但把簽名畫押的字據歸還了我等，還宣布我等自由了！

　　石族長還告訴我們，要是我們無路可去，就來南皮縣找縣令……不不不！是找太守你——原來南皮縣又來吏員了嗎?”

　　後面一句話，那名佃農說得甚是小聲。

　　但他卻聽見了。

　　嘴角一抽，他默默地打量這批佃農，既驚奇對方人數之多，不由地感慨漢末時期，土地兼並的情況當真嚴重，亦驚訝於石氏家族太上道了——

　　嚴格來說，是石越太能審時度勢了！

　　昨天，他帶人去山寨和張燕那廝磨嘴皮子，磨了一整天，也隻得到張燕的口頭同意——誰知，一夜之後，他還沒向其余的豪強、世家們開刀，石越作為渤海郡世家的代表之一，居然就主動地放歸佃農們，意外地減輕了他想釋放整個渤海郡佃農們一事的阻力……

　　這這這……若他不當面地感激石越的舉動，他一定會讓石越心寒的！

　　石越，石越，石越人在哪兒?！

　　定了定神，他說:“原來如此！是石越族長叫你們來的嗎?——你們可曾登記了?”

　　啊?

　　眾佃農們一臉茫然:登記?——登記是甚麽?

　　眼見眾佃農們一頭霧水，他失態地扶了扶額，忍不住地抱怨道:“袁祭酒呢?袁祭酒怎地還沒來?！”

　　話音剛落，

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　　“殿下！殿下！……術！術來遲了！”

　　——是袁術！

　　尋聲望去，他不僅瞧見袁術來了，連曹操和袁紹，也跟著來了。

　　與此同時，眾佃農們望見三個穿戴俱像一郡吏員的青年男子們相繼地趕來，亦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以便那三人經過。

　　少時，袁術、曹操和袁紹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見過殿下！”袁術、曹操和袁紹恭敬地朝他行了行禮。

　　不出意料地，他瞥見眾佃農們聽見「殿下」二字時，臉龐露出詫異的神色。

　　“免禮。”他說。

　　於是，袁術、曹操和袁紹直起腰來，卻依舊保持微微地鞠躬的姿勢。

　　開門見山地，他對袁術說:“你且帶他們回府，登記，爾後我另有安排。”

　　“登……登記?”袁術明知不該咂舌，卻咂起舌來:嘶～聽說這批佃農們共有兩萬多人！

　　袁術登記幾千人，就得花費大半個月時間——在沒有曹操協助的情況下！這下可好，一下子來了兩萬人，那袁術得花多久才能登記完啊?！

　　袁術流露一絲苦惱的模樣。

　　但在下一刻，袁術迅速地收斂這絲苦惱。

　　然而，袁術自覺掩飾得很好，但卻逃不過曹操和袁紹，甚至是劉辯的眼睛。

　　想也不想地，曹操道:“主公！操正好得閑，願意再助袁祭酒一臂之力！”

　　袁紹眸光一閃，緊接地道:“身為袁祭酒的兄長，紹亦願減輕袁祭酒的負擔！”

　　袁術:“……”

　　“你……你們……”袁術瞠目，風中凌亂，接不上話來。

　　兩眼彎彎，他擺了擺手，同意曹操和袁紹的自薦，應道:“那好！你們三人負責登記罷?——速度要快！”

　　“喏！”曹操和袁紹積極地響應。

　　而袁術則拍了一節拍，哧吭哧吭地說:“……喏。”

　　袁術看向袁紹和曹操，臉色不大好看。

　　曹操和袁紹則板了板臉，公事公辦道:“袁祭酒，走罷?”

　　袁術囁嚅了嘴唇，拂袖而走，走向府邸。

　　接著，眾佃農們排著隊，去登記了。

　　思量片刻，劉辯略微好感袁術、袁紹和曹操的工作能力水平，順便了解了解佃農們的個人情況，便也抬腿跑去圍觀……

　　就這樣，劉辯帶著眾護衛們……浩浩蕩蕩地來到辦公現場，看見袁紹、曹操和袁術並排坐好，皆取來布帛和筆墨，還各朝一名佃農招了招手，示意佃農上前……

　　袁紹、曹操和袁術的表現如下:

　　但見袁紹、曹操和袁術不約而同地發問:“你叫甚麽名字?甚麽性別?年齡多大?有無特長?你來自哪裡?你家裡幾人?你還有沒有親戚?”

　　完全把劉辯當初提議的登記內容一字不差地保留和複述下來，只聽得第一批的三名佃農們瞪大了雙眼！

　　眼見自己負責的佃農遲遲沒有回應，曹操率先地反應過來，重重地「嗯」了一聲，直令對面的佃農打個激靈，如數地報出自身的相關訊息——

　　如法炮製地，袁紹和袁術也「嗯」了一聲，可惜沒有曹操那般抑揚頓挫，以致效果大大折扣，不夠明顯。

　　直至曹操問起第二個佃農時，袁紹和袁術那裡才開始……

　　不必等到最後，劉辯也能猜出:論能力處理，曹操絕對是第一，至於袁紹和袁術誰會是第二，一點也不重要，反正他沒興趣知道。

　　並且，令他欣喜的是:這群佃農們不愧是專業種田的——

　　盡管佃農們本身沒有多少財物，但是佃農們都有臨時的棲息住所，哪怕棲息住所是在石氏家族的族地那兒，需要租借……

　　總歸有了房子，不必加急地建造房子，勉強能緩解一陣子?

　　待到南皮縣的新房子們造好後，佃農們再陸續地搬進去住，那也行啊?

　　劉辯應該慶幸:這群佃農們當中，暫時沒人是城裡那些曾被遺棄了的破舊房屋的前主人，不然就尷尬了……畢竟目前那些被遺棄了的破舊房屋，已經被重新湧來的流民們瓜分好了。

　　劉辯也沒閑著。

　　甫一等到佃農登記好後，劉辯就根據對方的特長，給予對方任務:比如這佃農既善長開墾種地，又精通伐木砍柴，那就打發佃農去……去伐木。

　　再比如佃農多才多藝， 廚藝不錯，那就留在府邸錄用，為每天的大鍋飯口味添菜加肉！還比如……

　　總之，務必做到人人有工作，人人忙得團團轉兒，最終達到人人只要勤勞乾活，就能填飽肚皮，不再挨凍受餓——

　　一通安排下去，袁紹、曹操和袁術還在登記中，劉辯卻已累得口乾舌燥。

　　這時，劉辯就分外後悔他為甚麽要親自跑來看熱鬧……啊呸～是督促。

　　可是，他再後悔，也得堅持把任務有條不紊地分配。

　　及至天黑，大家才完成登記任務。

　　這可太不容易了。

　　袁術慘白了一張臉，隻覺胳膊又抬不起來。

　　袁紹也揉了揉手腕，直感手腕酸得不行。

　　曹操也覺疲憊非常，卻是強行地忍住，還記得優先關心起自家的主公，對何先等護衛們喝道:“白天我一直在忙，抽不出空兒，沒法教訓你們……你們呢?！你們到底在乾甚麽?！主公都忙了一天，連碗水都沒得喝！！”

　　乍一被曹操劈頭大罵，何先等護衛們呆了一呆。

　　曹操怒斥道:“還不去盛水！！”

　　何先等護衛們慌忙地退下，似是端水去了。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何先等護衛們歸來，各自地端來一碗清涼的井水。

　　“殿下！”何先將水遞給劉辯，滿臉愧疚地認錯，“是屬下大意，讓殿下受委屈了！……殿下，你重罰我罷！！”

　　他:“……”

　　默默地，他先飲完這碗水再說。

　　老實說，今兒他說話很久，嗓音都乾澀，疼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