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在經過皇后的一番耳提面命後,太子並未醍醐灌頂、幡然醒悟,反而開始出現逆反心理。
“表姐,你還是去看看阿琛吧,我覺得他更需要你。”
太子很是有些桀驁,氣得皇后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就要抽上去。
“舅母!”
鳳璟妧急急攔在皇后面前,不讓她再下手。
“阿寶你閃開,這小子昨天就是這副樣子,今天仍然沒想明白!他這是要氣死我!”
鳳璟妧扭頭去看太子,見他安安穩穩地坐在床上,一眼都不往這邊看,也是有些頭痛。
這個表弟她是知道的,心氣高,頑皮不聽話,小時候挨了她不少的揍。
只是現在身份變了,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能用拳頭讓他聽話的。
“唉!璵表弟!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
皇后被她攔下,正在一邊無力的以手扶額,唉聲歎氣。
鳳璟妧好像一副很可惜的樣子,這話說的就像是他若不監國,就會吃虧一般。
祁璵的耳朵動了動。
鳳璟妧見狀微微一笑。
畢竟是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屁孩,以前能治得了他,現在仍舊可以。
“阿璵,你學的帝王之道裡有沒有說,在面對這種事時應該怎麽做?”
祁璵張張嘴又閉上,把身子往後一躺,認真想著先生教過的那些策論。
鳳璟妧微微一歎。
帝師在今次霍亂中身死,如今的太子沒有老師管著,皇后又被諸多事情壓沒了耐性,只怕是還得靠自己。
要是道理還說不通,那就只能——
鳳璟妧看向一身是傷,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的太子,狠了狠心。
那就只能再打一頓,然後抬著他去上朝了。
有時候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所有問題的解決方案之下下策還是暴力。
下定了決心,鳳璟妧輕松了不少。
“殿下,帝王之術,最基本的入門之道是什麽?”
祁璵想了片刻,慢慢道:“遇事要忍,出手要狠,善後要穩。”
鳳璟妧點頭微笑。
皇后則是慢慢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認真聽。
鳳璟妧走到太子身前,慢慢坐在他床邊,雙眼明亮地看著他。
“殿下能不能不當皇帝?”
她言非上文,卻是真誠發問,語氣裡很是有些俏皮好奇,換來滿殿皆驚。
便是在隔間閉目養神的鳳景琛,都忍不住睜開眼來仔細聽。
太子看向自己一向畏懼的表姐,看她認真的目光正緊緊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有些瑟縮。
“目前來看,不能。”
他話有些結巴,總覺得要是他說一句可以,就會再見識見識大表姐的麒麟拳。
鳳璟妧看他緊緊攥著身上的錦被,還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啞然失笑。
“那殿下覺得,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儲君嗎?”
“殿下覺得,自己做到‘忍’‘穩’‘狠’了嗎?”
“殿下是不是覺得,那日兵亂,皆是因為自己貪玩引起的?是不是覺得阿琛和陛下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才受的傷?”
鳳璟妧一連發問,語氣緩而有力,聽得祁璵漸漸低下頭去。
她語氣無波無瀾,卻好似能漫過山野林間的湖水,滲透每一寸土地。
“殿下不是不想監國,是怕自己德不配位,對不對?”
祁璵猛然抬起頭,一雙虎目竟染了水光。
“我覺得我無能,我不能監好這個國。我本事不夠,我怕耽誤了大魏。”
他撇過頭去,努力不讓她們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樣。
微顫的語音,聽上去像個被暴雨淋濕的小狗,
讓人心疼。“殿下,你身在高位,肩上扛著的是大魏。不論有沒有治國的能力,你單坐在那裡,就是大魏的定海神針。”
鳳璟妧語氣堅定,莫名給了太子信心。
她實在不擅長勸解別人,能這樣給太子說話全靠這幾年的沉澱,要是放在以往,只怕就吵起來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不是因為朝政沒了皇帝就不能運行,而是百姓沒了皇帝就會民心不穩。”
“所謂民為邦本,本固則邦興。殿下如今拒不上朝,你要天下黎元心裡沒了底,他們就會想,自己一直膜拜的皇家,自己一直誓死追隨的儲君,到底能不能帶他們創建盛世,能不能讓他們安居樂業,夠不夠資格讓他們繳稅納貢、尊奉廟堂?”
“殿下,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只有百姓心裡安穩了,大魏才能綿延。如今外戰不斷、內亂又起,國庫已然成入不敷出之狀。”
“想要打好仗,想要穩定朝中眾臣的心,還得有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才行。可是錢從哪裡來?糧食又從哪裡來?還得靠泱泱黔首!”
“天下從不是一家的天下,朝堂也不是一姓之屬。”
鳳璟妧苦心孤詣,複述著她曾經聽過的家國論。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是百姓的朝廷。縱觀歷史更迭,都是百姓在供養廟堂,而不是仕者供養百姓。當朝廷是眾星拱月,國家自然繁強,但當權力中央失掉民心,任他再強大的帝國也逃不過分崩離析。”
鳳璟妧眉眼淡淡,話語直擊祁璵心底最深處。
“阿璵,做皇帝,不是要做一位面面俱到的、萬事都會做的皇帝。 ”
她一頓,微笑看向祁璵,眼中充滿了鼓勵。
“一個帝王,能做到舉賢納良,正身黜惡已是難得。只要國家有賢能之士,皇帝恪守中庸之道,也能成就文武爭馳、垂拱而治的一段君臣佳話。屆時,還怕大魏不繁榮昌盛嗎?”
最後鳳璟妧又很是惋惜地歎了一句,“所以殿下您看看,您不監國,等同於拱手將大魏送給了南葛,送給了大周。”
她眼中滿是遺憾,好像大魏已然成了別人的一般。
“殿下您說說,您虧不虧啊?咱們這些老百姓是不是更虧!”
祁璵破泣而笑,眼睛亮晶晶的,是少年人的熱忱啊。
“表姐打小就慣會拿捏我!說了這麽多,不都是在畫大餅?”
他哼一聲,傲嬌地撇過頭去,道:“咱們家的東西,才不會給別人!”
鳳璟妧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微笑。
只要能聽進去就好。
她和皇后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見了笑意。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殿下覺得現在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證明殿下有仁愛之心。但過去無法改變,就只能憑借自己現在的努力在將來彌補。”
鳳璟妧微笑,眉眼彎彎的,“殿下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祁璵早就被她說動了,現在又有了一個台階下,忙不迭地點頭。
“是!孤要監國!明日便上朝!”
他轉眸看向一旁站著的皇后,無比堅定的道:“我是大魏的儲君,我絕不會臨陣脫逃。母后,孩兒知道該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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