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賈詡帶在身邊的這些軍士,都是歷次大戰下僥存的張濟親衛。
這些人,本是張氏族人,因此才在張濟死後,奉了張繡做主領有全軍。當日曹操納張濟遺孀,張繡憤然背反,有部分原因也是因這些親隨其意難平。
此刻長街之上,張允就以這般輕佻隨便的語氣,將張氏深以為忌的往事當著穰城一眾百姓之面拿來說道,若非有賈詡在此,其又經兩次大戰在軍中威信頗著,張允此刻已是血濺五步了。
其中一名士卒惡狠狠瞪了張允一眼,上馬報張繡去了,張允本想阻攔,卻被賈詡把住臂膀,重新拉進了酒樓裡。
十余人進了酒樓,有眼色的早早離了開去,剩下幾個沒眼力見的,也在軍卒的暴揍中抱頭鼠竄而去。
酒樓掌櫃遲疑地看著賈詡,賈詡在穰城亦不時來此處消遣,掌櫃每每伺候周到,因此賈詡對他存了一絲好感,當下道:“你也走吧,等下發生的事情,不是你應該看的。”
老板拽著小廝往後門而去,順便帶走了廚子,賈詡看在眼裡,隻做不知,緊緊的拽住張允,坐在座位上等張繡到來。
其余幾個軍漢有醉的不那麽厲害的,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大聲質問賈詡想要幹什麽,賈詡連理也不理,自有軍卒上前將其敲碎了滿嘴牙齒,令其不敢再有言語。
不多時,張繡到了酒樓,賈詡見他腰間挎劍,歎息一聲,心知張允結局已定,乃開口問張允道:“張將軍,未知劉荊州有何令傳於我等?”
張繡面上有怒,眉目含煞,爛醉的張允卻渾然不覺,說也奇怪,從方才說到曹孟德開始,蔡瑤盈溢裙外的臀瓣便在張允腦中揮之不去。色欲不能得償,酒意褪去理智,以致張允此刻見到膀大腰圓的張繡,也不由自主將一雙迷蒙酒眼,在張繡下半身逡巡。
扯了扯手臂,賈詡順勢松開,張允從袖子中摸出一物扔給張繡道:“荊州行文在此,你自己看吧。”
張繡從地上撿起表章,看完之後不發一言,上前一步,一劍將張允砍倒在地,如此猶不解氣,將張允所帶軍漢,有一個算一個,皆一一砍倒,這才擲劍於地,恨聲道:“豎子安敢欺我!”
早早離開張允身邊的賈詡避免了濺上一身鮮血,但仍然厭惡地看了張允一時未曾死透,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地身體。
他向來討厭蠢貨便是因此,因為你不知道這些蠢物會在什麽時候又因何種方式而突然死去,以及會不會濺你一身鮮血,又會不會連累到你。
張繡看向賈詡,賈詡恭聲道:“將軍,回府再說。”
張繡點頭,將沾了不少血的劉表行文揣進懷裡,見賈詡樣子狼狽,乃道:“先生可要先回府梳洗。”
賈詡道:“將軍軍事要緊,詡無甚大礙,將軍先行,詡等尾隨。”
張繡不再多言,留下幾人給張允等人補刀並處理屍體,領著賈詡及兵眾在穰城百姓不一而足的眼神中往府邸而去。
入府,張繡令人取了盆清水給賈詡,賈詡也不矯情,略略清潔了一番後,對張繡道:“未知劉表行文寫了些什麽?”
張繡道:“劉表令我在皇帝來時,做好本分。”
賈詡歎道:“臣子本分,乃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劉表這是舍了將軍與穰城於皇帝。”
“外寬內忌,劉表此人實無人君之像。”張繡亦歎息一聲,轉而問賈詡道:“若是皇帝到時,我等開城出降如何?”
賈詡勸道:“將軍如此,
隻恐族中上下,皆不能活。” 張繡看向賈詡,賈詡解釋道:“劉表舍將軍於皇帝,穰城便是孤城,只需一上將領上三五萬軍,圍三闕一,不用兩月,穰城便落。”
“曹操平定青徐,卻割於臧霸羈縻,非信重也,乃是得地不得人心,不得不如此作為。至於兗豫二州,兗州幾為白地,豫州不免殘破。以此二州之奉,曹操於建安二年,與將軍戰於宛洛,建安三年,又複來攻,不下而返,又征呂布,連番大戰之下,糧秣剩有幾何?”
“如今徐州方定,皇帝傾巢而出,望穰城而來,此亦如曹操令臧霸領青徐,得地而不得人心相似,乃是得軍權而不得軍心,不得已而為之。”
“宛城一戰,將軍多有殺傷,如今皇帝麾下,除呂布一系外,其余軍將,莫不與將軍仇怨糾纏。若是曹操領軍而來,將軍尚可降順,今皇帝親征,軍動之日,將軍便降不得了。”
“將軍力戰於戰陣之上,死於兩軍之間。所謂刀槍無眼,將軍雖然身死,怨恨卻不歸皇帝,皇帝當會優容將軍宗族,以顯天子茂恩盛德於涼州。”
“反而將軍獻城而降,皇帝為軍心士氣, 亦不得不以刀斧加之。彼時將軍以降人之身,受不臣之戮,宗族余部,豈能不怨,皇權廣盛之時,雖有怨恨,無能為也。今逢亂世,一族含恨,皇帝用不能用,縱不能縱,唯有殺之。”
張繡聽聞,良久無言,半晌之後方道:“恨早不從先生之言,如今局面,先生可有一言以教我?”
賈詡道:“消息能到穰城,想來皇帝先鋒不日便到,若不戰而走,老卒尚能追隨,穰城所聚之兵,必散於路途,將軍無糧草輜重,疲軍便到涼州,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為今之計,將軍無非以城防為重,若能堅持到皇帝糧草耗盡,退軍還都,彼時將軍或走於西涼,或臣於朝廷,都可。”
張繡道:“若去長沙聯絡張羨可否?”
賈詡搖頭道:“將軍莫要有此念頭,張羨此人,為人執拗自專。觀其作為,不過不受劉表之令,卻無侵攻他界要害,把奪關隘之舉,可見只是與劉表成怨,並非舉兵以抗朝廷,求為一地諸侯。”
“將軍若去長沙,長沙距穰城甚近,皇帝旋引重兵以向長沙,兵鋒成威於外,旨意加恩於內,張羨必受天子之詔,絕將軍以媚朝廷。”
張繡道:“穰城不比宛城,又是天子親征而來,掠動人心,恐不能支撐至大軍無糧而退。”
賈詡欲言又止,張繡道:“先生有話但可說來,繡若非不納先生良言,何以至今日如此狼狽於進退?不曾對先生言聽計從,繡深悔矣!”
張繡說的懇切,賈詡歎息道:“非詡不言,而是雖言將軍亦不會用此策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