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花園是個傳奇之地，佔地面積奇大無比，外圍只有普通的樹木、花叢和草坪，但這是為了搭配相鄰的那平平無奇的石板路。從外向內深入，經過精心設計的園林景觀，豐富的物種，簡直堪比自然生態保護區。

　　而在中央，古典和現代結合的建築群，有序分布著龐大數量的功能區，無論是以何目的需要一定面積的室外土地，這裡都能滿足。

　　之所以能擁有這種超豪華版本的公園，還要向某任校長的悲慘學生時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據說該校長作為本校出身的學生，在剛剛入學的懵懂之時，巧合之下談上了一位女友，而在某次商議約會地點時，同為新生的兩人下意識的認為學校公園是個好去處。

　　但奈何，當時公園所在是片荒地，被某些專業的前輩們實踐個別具有些許破壞力的實驗時，毀得堪稱一個難以入目。

　　關於這次不愉快的約會經歷，雖然不知道是否是兩人後來分手的隱患起源，但很明顯讓該校長刻苦銘心數十年，一上任就大搞建設，硬是力排董事會眾議，耗費在任的漫長數年，搞出來個這樣的……虛假繁榮之地。

　　說實話，裴難最初聽到這個傳說的時候，還以為只是以訛傳訛、越傳越誇張的杜撰，可在某些課堂上，和資歷頗老的教師偶然聊到公園的時候，這些老人無一沒有露出極其別扭的表情。

　　感覺就像是一碗米飯裡，不小心混進一粒米飯。

　　老懷甚慰，可算是看見丁點正經主食了，但畢竟捧著一碗蒼蠅，到底也還是高興不起來。

　　就在公園中央的開闊地帶，仿著某國經典的校園祭內容，有學長學姐們自力更生的騙錢攤子，也有被忽悠來的讚助商，以及花錢請來並告之對外千萬別說收錢了、是給學校送錢才能進來的極個別特殊戶，共組成一片熱熱鬧鬧的景象。

　　街頭，裴難和樂天無視遠在後方、挨個攤位買東西、因為拿不了那麽多、正在哭天喊地的黃涼涼，邊逛邊看邊聊。

　　“話說……”樂天推了推眼鏡:“……我面試通過了。”

　　裴難說道:“你就不能換副尺寸合適的眼鏡，老往下滑老得用手推，你累不累。”

　　“……這副眼鏡對我有恩，你不懂。”

　　“我感覺你就是和黃涼涼相處太多了。”

　　“請你把這句髒話收回去。”

　　“收不回去，不過再不管後面那隻髒東西，她估計就要搞什麽丟人現眼的事兒了。”

　　“沒關系，她光是活著就已經夠丟人現眼了。”

　　“也是。”裴難點頭讚同，突然一把攔住樂天:“等等！”

　　樂天撞在裴難橫過來的手臂上，小身板實在太過脆弱，差點直接仰頭摔過去。他本來已經開始醞釀一些惡毒的說辭，準備不把裴難弄出心理陰影不罷休，但順著對方的視線方向看過去，鏡片驟然閃過一道反光。

　　兩人的共同關注點在一個簡陋的小攤位上，兜售的商品是各類七八十年代的老物件，統一破舊的外貌充滿了歷史感，也不知道是刻意做舊還是真費心力淘回來的舊貨。

　　而攤主是個氣質冷到身邊的空氣都帶寒風的美女，身材在裴難的見識裡，完全可以說是青春氣息版的八百狐，平生所見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越這兩位。

　　裴難和樂天並肩走過去，當攤主被陰影籠罩，下意識抬起頭時，兩人開始公開對著她評頭論足。

　　樂天扶住眼鏡邊框，率先說道:“這些東西，

我很難理解它們存在的意義，作為老物件，年代不足並不能稱為古董，在存在數量上也不稀奇，而如果是懷舊的人買來使用，為什麽不乾脆買全新的仿製品，最起碼類似盆這種東西它不會有漏水的風險。”　　攤主瞥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樂天緊抿嘴唇，說不出話了。

　　裴難不知道在想什麽，低頭盯著一個方向打量半天，才從嘴裡蹦出兩個字:“淑芬啊……”

　　攤主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我叫李淑，沒有芬！姓裴的你閉嘴！”

　　裴難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淑芬啊，你這是怎麽了，有困難你跟我說啊，大家都是朋友，不會不幫你的，你說你把嫁妝都擺出來賣了，這算是怎麽回事?”

　　李淑:“……”

　　她把臉一扭，權當這人不存在了。

　　“嘖。”裴難可不打算放過這位高自己一屆的學姐，從攤位上拿起擺賣的馬扎，溜達到商品後面，湊在李淑身邊坐下。

　　“喀嚓！”

　　屁股才剛沾到馬扎，甚至還沒坐下去，馬扎就散架了，可往下的慣性卻收不回來，裴難當場摔了個屁墩。

　　他坐在地上甚至忘了起身，目瞪口呆地扭頭看向李淑，半晌之後才訥訥出聲:

　　“你……不會是算準的吧?”

　　李淑眼神冷漠地回視，沒出聲。

　　“噗……”

　　樂天好險差點沒憋住，看了看兩人，扭頭往回走，去幫黃涼涼收屍了。

　　裴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站起來，把馬扎散碎的屍體收攏到旁邊，重新緊挨著李淑蹲下。

　　鬧也鬧夠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李淑說道:“你出名了。”

　　裴難:“?”

　　“在外勤科。”

　　“你說話能連貫、完整起來嗎?”

　　“……”李淑卡頓片刻:“關於共鳴，我用了一個月，才有一些感應，科裡最快能夠共鳴的，是三十年前的一位老人，很早之前就犧牲了，哪怕是他也用了一周的時間。

　　至少目前為止，除你之外，還沒有剛上手就出現共鳴感應的人。”

　　“這樣就能出名了?起點高不代表成就也高，特殊部門裡怎麽著也能叫得上一個人才濟濟吧?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鬧出動靜。“

　　“不，共鳴的事情，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

　　“那還能因為什麽?”

　　“八百狐，你很慘。”

　　裴難有點頭疼，他和李淑的關系是很好沒錯，但從認識到現在為止，就沒能適應過對方說話的方式。

　　在大部分時間，只能靠默契去猜對方話裡的意思。

　　他隻好換了個話題:“說起來，外勤科的工作怎麽樣?說說感受唄。”

　　“我現在是二級特派外勤，能單獨出任務了。”

　　“說起來，職稱級別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劃分的?”

　　“實習、正式，必須隨隊行動;二級、一級，單獨出任務，多人行動時，還需要擔負指揮責任;特級，不在正常升遷的行政級別內，屬於單獨一個級別，擁有僅次於最高權限的保密等級和行政權力。”

　　李淑看著裴難，眼神中出現一絲不宜察覺的波動，額外又補充了一句:“八百狐很特殊，本來能升任特級，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卡在了一級特派外勤。”

　　裴難還想多問幾句，心中突然一凜，將要脫口的話被吞回到肚子裡。

　　喬歌渾身透漏著和善、文雅的氣息，但這種平易近人的特質，在對其心生懷疑的情況下，此時卻顯得別扭無比。

　　他和李淑也是老相識，向攤位後的兩人打起招呼:“難得啊，歡喜冤家又湊在一起了，本來以為能再看到這種場景，還得等到裴難正式入職以後。

　　現在居然能提前欣賞，真是好運氣。”

　　李淑隻點點頭，沒有出聲，她是性格使然，並非抗拒交流，認識的人都知道，當然不會去怪罪。

　　裴難表面微笑:“學長逛著呢?今天沒準備點什麽節目?”

　　“有啊。”喬歌又在掏煙，這次沒有遞過來，只是自己點燃一支。

　　裴難另有心思，見狀下意識多想了一層，自省著是否打草驚蛇，被對方發現自己起疑心了。

　　喬歌沒有表現出什麽異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知道不少小子都攢著勁等晚上鬧騰，這種場合當然少不了酒水，校方那邊一直都是默許的態度。

　　我在海關的朋友正好查封了一批走私的好酒， 前段時間去參加司法拍賣，僥幸把這批好酒拿下來了。

　　晚上的時候，給你們表演一波花式調酒。”

　　裴難說道:“可惜了，我不喝酒。”

　　喬歌笑了笑:“所以說，對你也不知道該是羨慕還是惋惜，不抽煙不喝酒，身體健康和精神娛樂這兩個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衡量，至少我覺得可以淺嘗即止。“

　　他打量攤位上的老舊物件，拿起一個半導體收音機:“正好在你這找到這個了。我有個長輩，想弄個半導體懷舊，又不想要新生產的，非得是那個年代的東西不可。李淑，它賣多少錢?”

　　李淑眨眨眼睛，毫無情緒波動:“兩百。”

　　“這……”喬歌有點驚呆了。

　　別說是他，就連裴難心裡都在怎舌，感情這是開張了個黑店。

　　喬歌無奈地說道:“行吧，來，掃碼了，李淑大老板。”

　　結完帳，他站起身來，道別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莫名其妙提起件……也不算完全不相乾的事情:

　　“對了，裴難，你現在不是跟著外勤科的特派員打下手嗎?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在查失蹤案，前段時間碰過面的那個學弟，李啟子，還記得嗎?

　　他失蹤了。

　　我跟他認識不久，但關系還算不錯，如果你們在查的話，想麻煩你留意下他的消息。”

　　“好。”

　　裴難隨口應道，看著喬歌走遠，眉頭一皺，心思開始轉動起來。

　　突然主動提起失蹤案……

　　他……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