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母是很欣賞這個侄兒媳婦的性子的,對著宋老太太誇讚道:
“弟妹有這樣的兒媳婦,倒是不必操心念哥兒了,隻待把茹娘的事兒解決了,就能好好享清福了。”
宋老太太心情很好,對沈氏也更滿意了,連連應是。原本她是很愁女兒的生活的,如今有了宋姑母帶來的信息,她也看到了些希望,隻想著盡快定下。
沈氏打發仆人去接宋念和宋策、宋箴,又回了廚下準備果盤。等到一家人陸陸續續在飯廳坐齊,沈氏才讓李婆子帶著丫鬟上了菜。
宋家不是規矩大的家庭,都是自家人,也犯不上分桌而食,一家人才熱熱鬧鬧圍坐一桌,舉杯換盞,相談甚歡。
吃罷飯,宋姑母一邊喝茶,一邊對著侄子侄女提起正事:
“我這次來呢,一是來看看你們娘,二也是為茹娘的事兒而來。
宋茹聽到姑母提起自己,抬起頭,疑惑地看了過去。宋念也是同樣的疑惑。
沈氏倒是似有所感,聯想到吃飯前宋姑母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以及婆母的愉悅,大概猜到了宋姑母的來意。
宋姑母繼續說:
“馮家女婿去了好幾年了,茹娘總不能就這麽替他守著,更何況那馮家人,也不配讓我宋家女守節。”
“茹娘年紀還輕,再走一家,生幾個孩子,好好過日子,總不至於晚年淒涼。我也尋摸了一段期間,倒是找了個不錯的人家,有意續娶。念哥兒,你怎麽看,是否願意讓茹娘再嫁?”
這事兒,宋老太太是最關心的,她可不在乎什麽節婦不節婦的,早早就拜托了大姑姐去打聽此事。
事實上,整個北方,只有最頂層的家族會對家族女眷的節烈之名頗為看重。
其他家族,固然願意女眷守節,但對方不願意,婆家娘家拉鋸一段時間,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宋老太太作為親娘,隻得一女,自然不會在守節這件事上較真,宋念是親哥哥,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
沈氏心下思忖:
小姑子嫁人這事兒,原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而且如今瞧著是相處得好,可日後萬一有了矛盾,難免傷感情,倒不如早早讓她嫁了,也省得老太太擔心。
唯一值得憂慮的,就是姑母再嫁,可能會影響家中其他女孩子的婚事。好在自家女兒年齡還小,等她長大議親的時候,小姑子怕不是都嫁了十幾年了,影響已經減弱了很多。
更何況,除非要拿女兒攀高枝,否則筠姐兒嫁到的家庭,也是和宋家門第相當的耕讀之家,也不見得會講究這事兒。
沈氏心下轉悠了好幾個想法,倒也想通了,忙附和著:
“正是如此。我倒是希望茹娘常在家裡,我們姑嫂也好做個伴。只是茹娘年歲不大,又沒孩子,難免有些孤單,若是有合適的親事,再走一家又何妨呢?反正咱家也不是馮家那樣的人家。”
宋筠聽家裡幾個人對那馮家都頗為不滿,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這馮家,到底是怎樣的人家?能讓一貫脾氣很好的宋念都表露不滿。
宋姑母確定宋念不反對宋茹再嫁,倒也沒急著提男方的情況,而是狠狠吐槽了一番馮家,以增固宋念允許妹妹嫁人的決心。
“大郎,你可犯不上替那馮家作臉。他們當年怎麽對你妹妹的,旁人不曉得,你也不曉得?要不是茹娘機靈,如今可就成了一捧黃土了。”
宋老太太對馮家說是恨之入骨也不為過,
聽了這話,也跟著吐槽了起來。 於是,宋筠就從兩個老太太的交談中,了解了這戶人家。
馮家在臨縣,家裡某代出過進士,也曾風光過,只不過後續幾代總是止步於科考,雖然還是有些底蘊的人家,卻難免意難平。
這也是寒門難以維持社會階層的原因。某一代出了個人才,下一代資質不夠,教育資源不夠,或運氣不夠,原先積累的人脈慢慢斷了聯系,等再下一代,就更難翻身了。
這樣的家族,有的會放平心態,不鑽牛角尖,蟄伏下來,等待代代積累,再一飛衝天;
而有的家族,就心態愈發偏激,靠姻親關系、靠裙帶關系,總要擠破頭去撕咬出一個席位。
馮家就是第二種,馮宋兩家議親的時候,宋念還沒考上舉人,原本是入不了馮家的眼,但宋家有個好姻親,王家。
彼時,王璞已中了進士,剛三十歲的進士,也算得上春風得意了。
別看小說裡的男主個個不到二十就跨馬遊街,其實在古代,五十都能被稱一句少進士。因此,王璞幾乎是可以預料的前途無限了。
馮家想巴上王家這條線的時候,王家子女三人已成了親,下一代年齡還小,更何況,也看不上馮家。於是他們左選右選,挑中了宋家。
馮家找了媒婆來提親,宋家自然不是立刻應了的, 也曾托人去臨縣打聽了馮家的名聲。
不得不說,馮家雖然偏執重利,還是很會收買人心,在臨縣風評不錯,會定期施粥救濟窮人,頗有些樂善好施的好名聲。
再打聽那馮二郎,據說也踏實勤勉,並無不好的名聲,宋念就初步同意了。
等相看一番後,這婚事就成了,宋茹嫁了馮家二郎。
馮二郎此人如何,宋姑母和宋老太太,不甚了解,畢竟死得太早,新姑爺還沒上嶽家拜訪過幾次,就被一場風寒要了命。
但馮家如何,她們卻頗為了解:
馮家走不出昔日官宦家庭的榮光,哪怕家底早就撐不起臉面了,也要搭架子唱戲。
老太爺老太太要兒媳們晨昏定省、服侍用飯,還要給自家兒孫納妾蓄婢維持排場,錢不夠花怎麽辦?從外人身上省唄。
於是,兒媳們被無形的鞭子抽得團團轉,吃不飽睡不好,對外還要裝出大戶人家女眷呼奴喚婢的體面。
尤其是宋茹,丈夫早逝,她仿佛帶了“克夫”的原罪,更是被使喚得片刻不停歇。
而她的遭遇,宋家原本是不知情的:
固然是臨縣,可宋家日子剛好過一點,也沒有多余的仆人能打發去臨縣問候自家女兒;
馮家又慣會維持仁善姿態,保證過會過繼個孩子在宋茹膝下,續上二房香火。
對宋老太太而言,女人有孩子,就有依靠,想必馮家也不至於磋磨自家女兒,再加上宋茹意願強烈,也就留她在婆家寡居了。
這一守,就壞了事兒。